晓云驰却无暇理他,只屏息凝神追那身影,一路追到了一座旁侧坐落着金玉行宫的莲湖边,看着祂上了一艘小船,这才在湖边挑了块大石头坐下,看祂究竟要去哪里。
上船的火神却不知身后有人,顾自将锄头放在身边,执起船桨,只轻轻划动三两下,便荡入莲湖深处,不见踪影。
不过数息后,祂所经过的地方,便站起来了一群装扮各异的莲花灵神,有一位显然为首的,更是手执横笛且吹且走,转眼间如云般飘远去,落入莲叶之间,与火神一般消失了。
其余灵神则有的执起乐器,有的挥起水袖,且歌且舞道:
星藤攀山崖,云霞满天际,
古道笛声悠扬音,负锄往寻兮!
自从登宝地,只身游万里,
飞羽花飞乘风起,飘摇无旧兮!
怅然兮,怅然兮!无人知我心兮!
莲池上,荡舟行,寻寻觅觅冷清!
听到这里,晓云驰从大石上起身,纵身飘入莲叶间,沿火神去的方向一路前行,径直追到了莲湖的另一边,甚至落在了岸上。
而在他前方不远处,火神也已上了岸,正朝一位紫衣青年走去。那青年见祂来了,当即上前来相迎,将一件满绣火纹的金羽衣搭在祂身上,眉眼满含欢喜,不似作假。
二者相会后,便互挽着手进入一旁的行宫,将身形隐没在了宏伟宫殿间,没有再出来。唯有那座行宫的大门,依旧孤独地敞开着,好似在盼何人归来,再度于其间作歌般。
晓云驰看得分明,那青年与璀星生得一致,且腰挎银阙剑,根本就是璀星君本尊。可璀星君不是溘然长逝了吗,为何偏偏会于此刻,以这种类似蜃影的状态,出现在羽飞星上?
与此同时的莲湖上,灵神们挥袖扬起水花,令莲湖上现出道道彩虹,继而围着一位最善舞的紫衣灵神唱道:
虹现紫莲开,夕雨逢暮云,
神山怜神不知情,点形往见兮!
身怀灵宝台,有心难孤诣,
灵山不负伴星意,今朝遇君兮!
欣然兮,随往兮!红焰知我意兮!
赠羽衣,从君去,璀璨阑珊光景!
唱完最后一字,众灵神朝晓云驰所在的方向屈身一礼,随即纷纷隐入花中,消失了。祂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发展,就全要看这位新山君的选择了……
不论祂们做了什么,晓云驰却自始至终盯着行宫大门,仿佛对歌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般。祂们想托付于他,却也不问问他到底愿不愿意,天下哪有这样求人办事的?
“小驰!小——驰——!”不待他再多想些,乔楷阳焦急的声音,已从莲湖另一边传了过来。“你在哪里!”
“在这儿,就来!”晓云驰扬声回应着,转身去与乔楷阳汇合。
罢了,罢了,他既选择了做神,就得承担神的责任,随便帮帮祂们,也不是完全不行。但,他绝不会让自己打白工!
待他找到乔楷阳所在处,就迎头接下了一个爆栗——大抵是找他找急眼儿了,他阳哥看见他就动手,也不晓得收着点儿力气!很痛哎!
“不是都与你说了,这里很危险吗,怎么还能乱跑!”乔楷阳戳着他的脑袋,气急败坏地责怪他道。“你看见什么了,难道比命都重要?”
“别戳——我看到了你的前世!”晓云驰赶紧捂着脑袋后退了几步,大叫道。“还有璀星君!”
他此话一出,乔楷阳与辰戌真双双变了脸,随即面面相觑片刻,各自心知大事要不妙。他们怎么就没看到,哪里有什么‘另一个祂’?
“您当真看到了?”过了片刻,辰戌真神情极凝重地向晓云驰询问道。“不是蜃影?”
“不是蜃影,更不是幽魂,我确定。”晓云驰笃定道。“他们或许是用一种‘再现’神术,将此地过去曾发生过的事,投影到了如今。”
“哦,怪不得。”乔楷阳的眉头稍微松了点,但没有完全松。“可是,如果他们用的是再现术,我们应该也能看到那个‘祂’才对啊,没道理只有你能看到,我们却看不到啊。”
“不是再现。”辰戌真忽而想起什么,叹道。“是另一种特殊组合神术,世上唯有二人知其法,只是……她们早已于十万余年前逝去。”
这回轮到晓云驰色变了,究竟是何等神人,才能在十万余年前的火鸟神国时期,就提前在此准备好了置留式神术,以便他人探访此地内情?如果他不想帮这个忙,将会如何呢?
“她们是璀星君信徒,不会有碍他人生路。”常与遗迹打交道的辰戌真,自然明白他的顾虑,当即出言开解他道。“您……”
“无妨。”晓云驰深深看了辰戌真一眼,转身重新面对莲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至少对方很文明,没有直接用强。不过,这座莲湖上,是否少了什么东西呢?”
他进莲叶丛的时候,发现有一片湖面是什么也没有长的,就连那一片水域,都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可言。
这情况绝对不寻常,要么是下面有些危机,要么就是上面曾经有东西,影响了那一片水域,才让那里再长不出生物来。
他不在乎纯粹的危机,但如果答案是‘上面曾经有东西’,对他来说,反而会更危险一点。
火鸟神国时期的造物,于今人而言,已经完全是无比陌生的存在,就算他身边有旧人,他也不想去冒那个险——谁知道‘它’会怎么认为?
“一条舫船。”乔楷阳思索着,忽而笃定道。“我觉得,这里应该有一条舫船的,但是……”
他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但是,我真的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这里会有舫船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以免伤到脑袋。”晓云驰挥手招来一只猫,将它变成一头橘色老虎,拍拍它的脑袋,指着湖面道。“咪咪,下去看看。”
咪咪?另外两人看了看老虎,又面面相觑,一头老虎叫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离谱了?
被起了个猫名的老虎,不知人的想法为何,只蹭着晓云驰的手‘哞’了一声,便入水潜泳而去,不多时又迅速爬上岸,往饲主脚边吐了个东西,趴在地上再不动弹。下头水深得很,累死虎了!
晓云驰看着那状似遥控器的东西,没有马上去拾它,而是转头看向辰戌真,问道:“辰长老,可知此为何物?”
辰戌真闭了闭眼,才将双手揣进袖子,道:“这是一艘免驾驶作战机船的控制器,其曾有主,还望殿下慎重。”
“其曾有主?”晓云驰挑挑眉,从护臂里抽出一条手帕,用它包着手拾起那‘遥控器’擦干,继而将它往乔楷阳手里一塞,不管了。“在这片故国的土地上,谁还能大过无限神皇去?”
“确有神能。”这回,答话的辰戌真闭了眼。“殿下须知,璀星君会走在神皇身边,是神皇亲自再三聘请的结果,而非璀星君一厢情愿。是故,在此处,无限神皇与璀星君,是并列为王的。”
“呵……倒是好一番君王情深。”晓云驰转身上下打量他几番,笑着摇了摇头。“我与我的皇兄血浓于水,尚不知能否如此,何况本无亲无故的二位星君?”
“错了,小驰,不是无亲无故。”乔楷阳攥着那控制器,忽然轻叹了一声。“我等本是天上星,为酬壮志入凡尘,凡间自有血如水,七星之命亦同根,亦同根啊。”
晓云驰又看向他,问道:“阳哥想起来了?”
“一点点吧。”乔楷阳一边回答他,一边向控制器中注入了自己的神力。“我前世初建神国时,外有原初魔祖,内有末世之苦,内忧外患,凭我及五部行者,不可尽皆力拒之,故我有闲暇时,常遍历诸界诸方,特意寻觅良才……”
昔,卓氏降临神愿,为祸一方,广害诸神及众行者,并迫杀正午神君春妍,令其神魂俱灭,再无来生。其竹马颜小逸闻讯,怒而复仇,致使行阳星系横生暴乱,同时惨遭长乐军劫戮掳掠,一时间,千星赤地,众生凋零。
所幸,神主祝琉璃闻讯,将赐福、创世权能分别移交于火神乔楷阳、前风神风乘麟,命二神支援诸星再造,同时,命昼夜二帝君、众神之子连决、天下星君白琛,尽力协同风火二神铸世,以观后效。
然神令未行,变故又起——原初魔祖顺形势而举兵,于云英外围列阵驻扎,不时侵临内境,乃至烦扰玉姬,终于引走昼夜双神及天驰、靖原两军,原本的铸世神队伍,亦由此溃散。
好在此前万年间,白琛、连决为协调诸星,与北珩星君辰姈联合,将天下、北珩二星转置于云英,建立天下联盟,同时训练出了能征善战的初代联盟军,更能有限地周转、提供部分资源,才不至于令风火二神孤立无援。
但,联盟的援助终究有限,剩下的全要倚仗二神自身。于是,前风神选择了再造天启八星,并联合月神,拼全力以保障八星人口基数不掉,又培养出无数风雪仙,以保证即便自己身死后,天启星依旧能正常运转……
与此同时,火神分别于灼日、义武、长霞、神愿、沐雨五国中,收下了五位大行者,是为:今已故之正行仙乔诚终、天巧仙艾倾鸢,尚存之云霞神秋怡真、空见神乔长奈、妄见神晓长信,并命五人各自协理母星,不得互相扰乱。
起初,五人虽同门,却各自为政,倒也相安无事。但没过多久,乔长奈竟开始频频跑去沐雨骚扰晓长信,朝往暮归、日日不断,终于在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被日后的千身圣者揪着耳朵根,愤懑地一状告到了火神面前——
“师父,乔长奈这个混蛋,惯爱愚弄于我!”彼时年纪正轻的晓长信,如是向火神控诉道。“他总把神愿星的奏报拿来,与我的奏折混在一起,简直可恶!他是没有血肉的神偶,永不知疲倦,我却累得快要叩见时神了啊,师父!”
乔长奈却还有心思气师弟,当场笑道:“谁让卓氏死在神愿星,料理了那魔将卓谅成的,又是夜神殿下呢?所以啊,长信,你若要怨,还是到夕雨城广场上,找夜神殿下抱怨去罢!”
彼时尚未全知人性的火神,面对此景,满心无奈,先看看混不吝的通识智者四徒弟,后看看气得眼眶通红、几欲落泪的小徒弟,只觉头痛,最后只好取了个虽然有些推卸责任,但应该可以管用的办法——
把乔长奈交给神愿星圣皇,让圣皇亲自压着圣王弟弟批阅奏报,别再去沐雨星捣乱。差点在二十三岁生辰日,变成亡国之君的长信,如今要收拾起旧山河,一天到晚很忙的,哪里有时间陪隔壁星国的圣王玩?
不过,乔长奈说的话,倒也不算没用,好歹引起了火神的重视。
五国政务平时互不干涉,倒也能保持安宁,一旦有了交集,又该如何是好?就算天欲塌还有他,可他是那种只会武的武神,根本不通文事,政务就更不必提了啊!
那么,若要找神帮忙,他又该寻谁来呢?
正见天的文神,因为被手握‘文神造反’证据的夜神灭掉了一代神官,当前与两仪、地牡二天宫关系奇差,虽然弥飞源没有此意,但谁让下面的神官不愿意呢?故而,正见天是指望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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