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屋内。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季淮安真的去了前院，蒋凝一愣，委屈地皱了眉。　　　　明明是他嘴贱啊。　　　　蒋凝是个很会吸取教训的姑娘，看见事情不像她意料中的发展，静下心后忍不住反思自己，折腾也要看时机，她现在顶着原主的壳子，和对方的关系原本就紧张，还将人推出去，这不是有病吗？　　　　不过人已经走了，她反悔也没用，蹙眉想了想，对着外面叫道：“平心静心，你们两个进来。”　　　　不一会儿，两人听话推门进来，也没探听刚刚关上门大小姐和六殿下说了什么，低声问：“大小姐有何事？”　　　　“去将我的嫁妆单子取来，我要看。”蒋凝坐在紫檀木的圆桌前，不忘问道，“是在你们身上吧？”　　　　“回大小姐的话，东西是放在我这里没错，我这就去取。”　　　　平心在两侍女中较为稳重，还精通术学，嫁妆单子和钥匙都放在她手上，她出了门，因为脚力快，取来单子不过用了半盏茶时间。　　　　蒋凝接过，看到厚厚一叠的单子，心里先震惊了一下蒋家的豪富，定下心神后，才缓缓打开看。　　　　蒋丞相和蒋夫人就原主一个女儿，从小给她攒嫁妆，一攒十八年，这些嫁妆的价值贵不可说。因为原定嫁给太子，嫁妆按照太子妃的规格准备，后来出了意外变成嫁给皇子，这嫁妆却一点也没减少，甚至蒋夫人觉得女儿受了委屈，还多陪嫁了一些私房。　　　　成亲当日，红妆十里，一百二十抬陪嫁绵延了大半条街。大到千工拔步床，小到一双象牙筷子，还有银票、铺子和庄子，琳琅满目的嫁妆单子让人目不暇接。唱嫁妆的时候，唱词人的嘴巴都说干了。　　　　蒋凝翻开单子，没看到实物，只看上面的字，却已经心里一颤，大觉不可思议。　　　　除去常规陪嫁，原主另有三十五万两陪嫁银子，东大街的铺面两间，并城外庄子一大一小两个，如此大手笔，不但能应付急用，也能满足日常所需，不可谓不贴心。　　　　其中一个庄子还是温泉庄子，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从前它庄子上冬天种出来的青菜，专门供应丞相府，现在庄子到了蒋凝手上，丞相府冬天要吃菜，反而要绕了几个弯，高价去找别人买了。　　　　也亏得他们不嫌麻烦，蒋凝眉心微拧，越往后看，心里越羡慕。　　　　这蒋丞相和蒋夫人对原主的深爱和宠溺啊，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她一开始的期待和打算，却渐渐消失了。　　　　本来她看嫁妆单子，是想要动用这些嫁妆帮助季淮安尽早打开局面，方便他占据主动地位，避免出现原著里两兄弟夺位不相上下的情况，现在她却不好意思再动。　　　　因为这些东西在她眼里，不再是单纯的嫁妆，而是蒋丞相夫妻二人的拳拳爱女之心。　　　　她有些不忍心挥霍别人的父爱母爱。　　　　“除了账面上的银子，夫人说了，铺面和庄子都是半年收一次帐，上半年还没收，再过个把月就可以派人下去收账了，到时候收来的银两全都留给大小姐做私房。”平心插嘴，打断了蒋凝的思绪。　　　　蒋凝垂首望着单子，指尖摩挲，心里感叹，喃喃低语，语气中有一丝隐藏很好的羡慕：“母亲向来慈爱。”　　　　可惜，原主早早就去了，并不知道这份深沉而厚重的爱。　　　　平心见状一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姐，后天就是三朝回门，你要不要和夫人和好？昨天出门的时候，婢女看到夫人一直在抹泪。”　　　　原主走仙子路线，在家里也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模样，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可避免的有些疏离。后来圣旨一下，蒋丞相和蒋夫人迫不得己，逼着原主上花桥，这关系便彻底闹僵了。　　　　临到送女儿出门那一刻，蒋夫人哭得说不出话来，原主却心如死灰，一点软化和好的意思都没有。　　　　平心、静心两个侍女都是蒋夫人调理出来的，自然偏着蒋夫人，想要蒋凝和蒋夫人和好。　　　　正好蒋凝也有此意，她接手了原主的身体，总要做一些事情报答原主，比如安抚赡养原主的爹娘之类的。　　　　于是点头道：“我也觉得不能再让母亲伤心，三朝回门，我要亲自向父亲母亲告罪，祈求二老谅解。”　　　　“那就好！”平心喜上眉梢。“不过大小姐多虑了，老爷夫人一定不会生您的气的。只要您过得好，他们就开心了。”　　　　“要我说，大小姐嫁人后比以前在丞相府活泼多了。”静心不甘寂寞，抖机灵道，“若是夫人看见，一定很高兴。”　　　　活泼？蒋凝听见这句话，摩挲礼单的手指头一僵，不见喜色，反而忍不住懊恼。　　　　她可是要走原主人设路线的人，怎么能让人评价“活泼”二字？　　　　看来她还是疏忽大意了，蒋凝收起脸上的失落，暗自道，明天开始，她一定要好好练习原主的清冷姿态。　　　　……　　　　日子就在蒋凝的练习中飞快过去了。　　　　两日后，蒋凝回门归宁。　　　　一大早起床，她在侍女的侍候下收拾好自己，望了一眼整齐如新的另外半边床，神情微妙。　　　　季淮安说住书房，竟然真的住了两天的书房。蒋凝等闲见不到他的人，只在用膳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一面，都要被他气死了。　　　　今天归宁，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他忘记了，他身边的人也不敢忘，定会提醒他。　　　　事情确如蒋凝所想，巳时一刻，季淮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正院门口。　　　　蒋凝心里高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看得出来，今日季淮安特意打理了一番，穿月白色长袍，发髻用玉冠竖起，面容俊朗，气质端正自持，手握一把折扇，虽然有些锋锐之气，在衣饰的掩饰下，却也生出了几分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气质。　　　　她和他两人站在一起，风采相得益彰，却又彼此不落下风，可说是极有夫妻相了。　　　　“蒋大小姐，走吧，马车已经在侧门等了。”季淮安走进，一抖折扇，闲适道。　　　　蒋凝眉眼清丽含笑，心里愉快，白皙可人的脸上表情却淡淡的，矜持而疏离：“殿下前面带路就好。”　　　　——这是她这两天苦练出来的表情，看起来不甚出奇，配上一身白衣和倾国倾城的容貌，却自有一种仙气飘飘的气质，一定能驾驭住原主的人设。　　　　季淮安不知原因，见状一窒，还以为自己刻意冷了她两天，真的让蒋凝死心了。　　　　他有些不安，其实本心来说，他还是喜欢先前灵动而娇怯的她。　　　　平时神采动人，娇俏而耀眼，被他略一欺负，就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泪光点点，楚楚可怜，真是让人心疼到骨子里去，比现在端着的样子好过千倍百倍。　　　　他不自在道：“怎么归宁还不开心的样子？”　　　　“殿下误会了。”蒋凝掩饰性的转开脸，努力绷住自己，故作风淡云轻地望着前方，语气清冷，目光淡淡道，“今日回门能见父母，妾心里十分开心。”　　　　季淮安愈发不安，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到了丞相府，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心虚，对待蒋丞相的冷言冷语以及无言的挑剔，也就忍耐着接下了。　　　　“凝儿。”　　　　蒋夫人才不管夫君和六皇子说什么，见到蒋凝，又惊又喜，拉着她就要回房说话。　　　　蒋丞相看见，也有些意动，想要去问问女儿过得如何。只是六皇子也在，他不好走开，干咳一声，心里更添不喜。　　　　他不高兴，季淮安更不可能高兴。　　　　皱着眉看见新婚妻子被岳母拉走，心里微堵。　　　　……　　　　“凝儿，你是不是不怨爹娘了？”　　　　正院内室中，蒋夫人坐在上方，摩挲着蒋凝的秀发，试探问了一句：“我看六殿下对你挺好的，你好像也不是很厌恶他？”　　　　“殿下虽然年轻莽撞了一些，却也不乏赤子之心。”蒋凝点头，“女儿以后会好好和他过日子的。”　　　　“那就好……”蒋夫人神情愧疚，哑着嗓音道，“你和太子的事情，爹娘也是没有办法，皇帝下了旨意，我蒋家全族又都在京城生活，不能做出抗旨的举动，只能委屈你。”　　　　她泪眼里透出一丝恨意：“说起来，不过是皇帝忌惮你爹权利过大，不肯让你嫁给除了太子和六皇子之外的第二人，不然没有太子，我们蒋家女儿也不愁嫁。可是皇帝盯着，若是我们抗旨不尊，他正好有借口对我蒋家动手。”　　　　蒋夫人的政治觉悟还挺高的，看出来了事情的真相。　　　　“凝儿，你真的千万千万不要怨恨爹娘，我们迫不得已。”　　　　“娘多虑了。”蒋凝耐心安慰，“我从未怨过你们，以前是我不懂事，还好爹娘和夫君都不嫌弃。现在我明白了太子的心思，再也不会惦记他了。”　　　　“太子有什么心思？”蒋夫人愣住不解。　　　　蒋凝想了想，和先前一样抬手屏退左右侍女，将太子的行为一丝不瞒地说了出来。蒋夫人问她如何得知，她便说是六皇子说的。　　　　蒋凝说完，又加了一句：“我相信六殿下的为人，他不会骗我。”　　　　她说起季淮安时，语气清甜而柔软。　　　　蒋夫人一愣，怀疑地上下打量蒋凝，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凝儿，你怎么了？”　　　　从前的蒋凝清高孤傲，就算和人亲近，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还有，以前若是和她说这些朝堂之事，她一定是不耐烦地别过头去……怎么今日的变化如此大，对他们通情达理，对六殿下依赖撒娇，哪怕是遇上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也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目光透彻，字字珠玑？　　　　虽然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却绝不是女儿原本的性子，让蒋夫人心里一沉，有些不安，奇怪的眼神不断在蒋凝身上扫过。　　　　被质疑的蒋凝也是心里一凛，暗道穿越小说果然骗人。　　　　穿越到别人身体上，你再微小的一点改变，熟悉原主的人立刻就能发现，哪有小说里那么简单可以糊弄过去。看样子，她坚定走原主人设的想法是正确的。　　　　她低下头，故作失意道：“只是成亲后，有一些感触。”　　　　蒋夫人皱眉，看向女儿身后的平心，怎么回事？　　　　“新婚夜过后，六殿下就去了前院，大小姐独自一人住在后院。”　　　　这不就是独守空房？蒋夫人秒懂，露出心疼的神色，原来女儿是受了委屈，所以才如此迅速的长大了。　　　　她倒宁愿女儿嫁个家世低的人家，她一辈子护着，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无奈世事弄人。　　　　“你既然对六殿下有意，这种事情便不好姑息，回头让你爹旁敲侧击一番。还有，六殿下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大可让平心送信，娘不好上门，也可以让你哥哥和六殿下说去。”　　　　“不用麻烦哥哥了。”蒋凝想起原主的哥哥，眼神期待，却故作为难道，“哥哥向来不爱管我，何必麻烦他呢？”　　　　原主的哥哥只有一个，一母同胞，名叫蒋望洲，乃是去年的登科状元。　　　　才华横溢，练达通明，只是性子古板严肃，念叨起来就是一个古板的小老头，一两个时辰没完没了。　　　　如今外放出去做了个小官，不在京城里，　　　　原主的记忆里，她和蒋望洲的关系并不好。两人一个性格话唠严肃，一个性格冷淡高傲，加上父母偏心蒋凝几分，两兄妹心有隔阂，平日里如果见面也不过点头打一声招呼，连问安都懒得开口。　　　　不过蒋凝知道，蒋望洲只是嘴上硬，其实心里是软的。　　　　《凤凰于飞》原著中，蒋望洲是爱慕女主的深情男配之一，一往情深，屡次为女主涉险，最后为女主瞎了眼也一直痴心不改。但是在得知女主害死了妹妹后，他竟然挣脱了女主的玛丽苏光环，对女主由爱生恨，黑化成大反派，联合江湖势力想要为妹妹报仇。　　　　当然，有主角光环在，这件事并没有成功，最后还连累了蒋家被全族抄家。　　　　蒋凝如果不想这个世界的后续这样发展，也不希望蒋望洲如原书剧情中一样，喜欢上玛丽苏女主，为此瞎了双眼，由翩翩世家公子变成世人口中的残废，就必须要做出一些事情，来改变原著的剧情走向。　　　　蒋望洲喜欢上女主，是因为和原主关系冷淡，他一心想要个软萌听话的妹妹，而女主满足了他的期望，两人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才由亲情变爱情。　　　　蒋凝要将这种苗头从一开始就掐死在摇篮里。　　　　正好，她在现代早就想要一个哥哥，现在对于蒋望洲的兴趣十分浓厚，巴不得改善和蒋望洲之间的关系。　　　　“帮你做事那么能叫麻烦？！”蒋夫人泪光还没擦净，红着眼眶，用疼爱的目光望着蒋凝，却十分自然道，“你是他嫡亲的妹妹，做点小事怎么了？”　　　　就是这种态度，让原主和蒋望洲一直对立。　　　　不过从今以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蒋凝眸光微垂，不让蒋夫人看到她眼中期待的神采，压着激动，恬静道：“谢谢娘，那我就等着哥哥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