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 你?怎得,就这么糊涂啊……”

这声叹息中,包含望子?成龙期待的落空, 亦有恨铁不成钢的惋惜,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视线中充满了各种复杂滋味。

眼见垂垂老矣的父亲,原本是?该颐养天年,却还如擎天柱般支撑着容国公府,如今更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收拾烂摊子?, 郑明存心头不由泛上?一丝酸涩。

那?些腌臢之事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言说, 郑明存也只能眼中含泪,轻道了声, “儿子?不孝,让父亲操心了……”

落在宾客们眼中, 这俨然就是?副父慈子?孝,夫妻恩爱, 幸福美满的画面。压根就看不出来?这是?对子?非亲生?,面和心不和, 即将劳燕分飞的怨偶……所以都在拍手叫好。

身为嫡子?,郑明存携妻带儿磕头拜寿完毕后,又陪着父亲郑广松游走在宴桌之间敬酒……

应酬完宾客, 父子?二人行道后院厅堂中,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 郑明存走出来?时, 好似被抽去了一身反骨, 已是?副麻木萎靡的模样了。

“郑大人,皇上?有话交代。”

此时庄兴适时迎上?前?来?, 将他引到无人的偏僻处。因着处理?这档子?事儿,皇帝已在容国公府滞留了许久,又另处理?了朝堂军中的几桩要务,现正在楼阁中养神,由庄兴处理?这些细枝末节。

李秉稹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

以郑明存的罪责,就算是?慢刀子?割肉,凌迟处死也不为过,现却反而将郑明存从昭狱中拎了出来?,还容他现身寿宴,成全了容国公府的脸面,做圆乎这场阖家?美满的戏码,自是?另有原因。

“万岁爷之所以放郑大人出来?,另有要事需郑大人周全。”

“一则,皇嗣是?要认祖归宗,可却不能背上?污名。今日阁公寿辰,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皇上?让您不管用什么方?法,在不能有辱云夫人声名的情况下,向外澄清皇嗣并非郑家?血脉。

旁人佐证,总是?比不上?您自己个儿去说。”

“二则,约束容国公府众人的言行。

今日皇上?可以对容国公府高抬贵手,可今后若得知由府中,传出半句有辱皇嗣及云夫人的话语,那?便再无半分情面可留。”

庄兴话语声顿停,将一直揣在怀中的,刚由户部取出的和离书,摊开在了郑明存身前?,又递上?只墨笔。

“皇上?是?个按章办事的人,郑大人还需走个流程,签下这纸和离书,自此以后,云夫人便不再是?容国公府的嫡长媳,今后与郑家?再无瓜葛。”

其实这几件事,就算无需郑明存出面,略施些手段也能做到……

“要紧的是?最后一桩事儿。

皇嗣年幼,现还不知真相,只认大人做父,您若一朝消失,孩子?免不了要忧心哭闹。圣上?开恩,容大人最后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去同皇嗣告个别。

郑大人,待会儿到了皇嗣面前?,可切莫再胡言乱语。”

郑明存由暗无天日的昭狱走了一遭,亲眼见识到以往在朝堂中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如今变得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后又被郑广松殷殷嘱咐一番……

再硬的骨头,在阖府数百条人命面前?,也都软了。

“微臣尽听皇上?安排便是?。”

*

*

*

前?厅寿宴,已快要接近尾声。

辰哥儿方?才在庭院中看蹴鞠,精神振奋了许久,现由乳母招呼着用过膳后,困得直打哈欠,被抱到后院睡去了。

而郑明存由后院走了趟回来?,就走到宾客中应酬起来?,也不知在忙活着些什么……何宁也与娘家?的亲眷叙旧去了。

徐温云真真正正空闲了下来?。

半天的功夫,算得上?是?历经波折,可此事摊开之后,她忽就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主?仆二人终于有空闲说上?两句话。

阿燕方?才虽被吓得有些魂飞魄散,可现在也有些回过味儿来?……

“不知是?因着辰哥儿,还是?因着夫人,皇上?到底没对容国公府下杀手,现估摸着正在想该怎么处置我们呢。

……奴婢有个不情之请,盼望夫人能够答应。”

徐温云只当?或是?什么要紧事,

“你?说。”

阿燕垂头抿唇,面上?流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略微踟蹰道,

“如若皇上?开恩,免了咱们主?仆二人的死罪……那?方?才买冰酪的银钱,能不能给?奴婢报销一下?甜味斋的冰酪贵得咂舌,十几个孩子?每人一碗,生?生?花去了奴婢小半月的月俸。”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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