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葱郁,夏日漫长。

院中鸟鸣声声婉转悠扬,沈应初听得的惊诧渐渐和缓。

桌上摆的,正是《端州志和关书。

古彦涛迟疑道,“…除了关书他们那日还说了别的,我在一旁罚站,听得一些…”

他心思聪敏,隐约察觉陆姐姐在沈哥哥口中,依旧是个谜团。

她从哪里来,她的来历,只有祖父知晓。

翩然出现在刺史府中。

她的才学、作画的造诣,祖父似乎了然于心。

祖父放心她的人品,竟好像认识了许久一般。

可来端州前,古彦涛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沈应摸摸他的头,“沈哥哥有些事想不明白,你记得多少,可能说一说?”

古彦涛收拾桌上用具,细声对沈应道,“那日她来授课,正好遇上祖父与我对弈。”

“我因出言不逊,祖父罚我站在一旁,邀陆姐姐手谈一局。”

沈应听得一半,心中豁然开朗。

古大人怕是故意罚的古彦涛,为的就是邀她下棋。

那局棋,定有蹊跷。

他眸光深深,“那局棋,你记得多少?”

古彦涛歪头想了想,“应…记得大半。”

沈应召来军士,不多时桌上便摆上棋具。

棋盘上纵横交错。

树荫下,小小男童为他重摆当日棋局。

“当日祖父执黑子,陆姐姐执白子。”

他慢慢回想当日两人下棋情状,交错落子。有时难以决断停下许久,沈应静候并不催促。

“我只记得这些,其他记不清了。”

“好样的,有这半局也足够了,记你一功!”

古彦涛得他夸赞,清秀小脸绽开喜色。

暖风徐徐,一池莲花盛放。

因着院子临近莲池,在军士陪同下陆遐可到莲池凉亭静坐半个时辰。

当然是在戴着脚铐的情况下。

这是极宽宥的恩典。

陆遐垂眸,睫羽投下些许暗影,凉亭外荷花袅袅而立,莲叶舒展,风送来一池莲香。

余光身畔似立了一人,当是来唤她的军士,她一回眸,却是沈应。

眉眼凛然,朗朗夏日下四目相对。

当日对谈,可谓不欢而散。

她心里藏着事,无法明言。他疑心她是奸细,言语尖刺。

沈应眸光紧锁着她,并不言语。

陆遐打破宁静,冷道,“还有半刻钟,罪女谨记时辰。”

星眸清亮,似跳动着不羁的火焰。

沈应撩衣坐在亭中石桌前,“府中莲池景色雅致,我路过正好来看看。”

“不敢劳烦将军解释,只怕将军怪罪手下军士,让奸细在府中乱走。”

语意甚冲,沈应眸光在她容色上一顿,心下明悟,“你在生气?”

“罪女岂敢!”她分明蕴着怒气。

沈应薄唇微启,深邃目光紧紧锁着她,似要将她看透,“刺史一案,难道我不该疑你?”

”路引损毁,你本就当罚,纵然隐下文书不报非你示意,也是有罪。”

“刺史遇害,你嫌疑最重,却无任何证据教人信服,教我如何不生疑?”

神武军护卫国境,容不得奸细猖獗,如果不是入城后一幕加上府衙私刑,他半点不会宽宥!

陆遐思绪翻涌,纠结如麻,她当然知道生气得没有道理,触怒他非明智之举,可她就是忍不住。

“无话可说,我便当你认可。”沈应不在意,他揭开桌上棋盒,“你我手谈一局,赢了容你多留半个时辰。”

“我若不依呢?”

“你可以试试。”

陆遐咬牙起身落座,两人静默,摆开棋局对弈。

下得大半,柔荑停住,下一瞬指间白子被她抛回棋盒,棋子相碰清脆一响。

静深目光凝在她身上,长指间的黑子徐徐放回,那双手骨节分明。

她果然记得。

记得这是她与古大人下的那局棋。

“古彦涛找到了?”

沈应心下赞叹,口中却道,“不下了?”

“认输。”陆遐淡静道,“棋局我记得,你不必拐弯抹角。”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沈应颌首,开门见山,“…古大人给了你关书,之前为何隐瞒不提?”

满目荷花清影,陆遐别过头轻声道,“路引损毁,关书只是权宜之计,无多少助力。”

这是实情,也是她担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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