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宰叹息不已, “好不容易出了个拔尖的乐师,没想到天命不永。”

颜在哭天抢地,蹲在苏月的床前大放悲声:“苏月啊, 你还这么?年轻, 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了。大家?瞧, 她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这几日高?烧不退, 就算是个神仙,也经不住如此来势汹汹的病症啊。”

围观的乐工们看着床上的人, 都很为她伤心, 不过也有人提出了一些?建议,“眼下?天气热,给她盖三床被子, 恐怕对病情不利。”

颜在顿时语窒, 支吾道:“不盖这么?多层, 她又喊冷。”边说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不尽力捂着, 哪能让她面红耳赤,为了堵住所有人的嘴,拼一拼还是值得的。

梨园使和内宰商议:“病成这样, 病气会?扩散么??内敬坊这么?多人, 要是不加扼制, 恐怕酿成大祸。”

内宰说:“挪出去吧,天热,料是时疫。”

颜在点?头不迭, 垂袖不动声色替她擦了汗,一面道:“她忽冷忽热, 别不是疟疾。我们平时交情深,倒也不怕她过了病气给我,可枕上溪的人都是要承接大宴的,倘或全军覆没,怎么?向上头交代啊。”

一听是疟疾,众人吓得都退到了门外?。颜在一见她们这模样,顿时又干嚎起来,“苏月啊,不是大家?不想留你,实在是留不住。为了大家?的安危,你就依着内宰的意思,上外?面养病去吧。只要善加调理,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再入梨园,续上我们姐妹的缘分……哎哟,我的屋子就剩我一个了,往后我孤单了,找谁去说心里话呀。”

她声泪俱下?,被窝里的苏月汗颜不已,原本以为自己装病装得好,却没想到颜在才是唱作?俱佳的好手。她成功把所有人都吓出去了,也给梨园使和内宰创造了有利条件。

但总有人对一切存疑,小?声对园内宰道:“前几日她父亲才来看过她,怎么?说病忽然就病了,这事过于巧合了吧!”

“想是见了家?人最后一面,未了的心愿了结了……”内宰喃喃说,忽然回过神来,把眼一横道,“病得都不成人样了,难道还有假?你是觉得我眼瞎,还是顾使眼瞎?一日日的,疑心你疑心他,琴技磨练了没有,可做到一个音都不差?”

这下?没人敢多嘴了,忙福福身,回自己的直房去了。

内宰隔着窗户往里面传话,“朱娘子,替她收拾收拾,回头医局会?派杂役进来抬人的。”

颜在扬声应了声是,阖上窗,又关上了门。

回身来拽苏月,她欢天喜地道:“成了!成了!”

装死的苏月这才掀开被子,掖着满头大汗喘气,“他们要是再不走,我就要中?暑了。”

颜在替她擦汗,笑着说:“只要能出去,受这点?苦算得了什么?。你快知足吧,忍过了今日,就能逃出生天了。”

苏月抻了抻自己的衣裳,“我身上起红疹了,想是捂出痱子来了,痒得很。”

颜在便去绞凉手巾来给她擦拭,一面给她扇风,问她好些?了没有。

苏月看着她,很觉得舍不得,“我就这么?走了,撇下?你,实在有些?不仗义。”

颜在勉强笑了笑,“如今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能走一个是一个。你有好阿爹,我将来说不定?也会?有好机缘,放心吧,我一定?能想办法出去的,到时候去升平街找你,再去十泉里大吃大喝一番。”

颜在很懂得安慰人,说的话暖人心肝。苏月想了想,把积攒的赏赐和首饰全搬到她面前,“这些?我都给你留下?,日后兴许能派上用场。”

颜在说不必,“你在外?也有用度。”

苏月含笑说:“我家?是开质库的,还能短了钱财吗。我出去就有钱了,又有阿爹护着,用不着这些?。你不同,要想办事就得有花销,能多一文是一文。”

颜在便不再推辞了,把匣子揽了过来,笑嘻嘻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日后我找个有出息的郎子,再还你这份情。”

苏月握了握她的手说好,复转身收拾包袱,其?实没什么?可带的,衣裳都是内敬坊分发的,唯一要带走的,就是阿娘那件猞猁狲的斗篷。可是随意一瞥,又发现了另一件,赤黑油亮的皮毛,一下?让她想起了皇帝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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