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长鸿沉闷地想了一阵,方淡淡道:“大公子他们出去游历,可能是碰巧遇上。”

他前些日子给桑嘉讲过,男子汉就要多去各地游历闯荡,增长见识,结识些好汉,不要整天只会窝在家里耍枪弄棍,吃喝玩乐。

桑嘉当即表态,明日便约梓阳一道,出门游学。

喀纳低声道:“如今七王爷身负重伤,正在大西尔草原上,随行只有六万兵马。大王爷隐忍多年,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若是…”

他狠狠地做了一个手势。

耶律长鸿站起身来,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喀纳。按捺住激动的心跳,沉声问:“本王如何做?”

喀纳双手接过茶杯,几口就喝完了茶水。抿嘴献策道:“若是他们走近道就会过隘口,那里离契丹国只有二百多公里,快马不到一天就赶上。若是七王爷又折六万兵马…”

耶律长鸿眼睛发亮,仿佛看到金光闪闪的黄龙木龙椅正在向他招手。他本来就是长子,为辽国立下汗马功劳时,七哥儿还未出生。就因各自之母身份不同,他们就永远做不成兄友弟恭。

他点点头,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喀纳,“你继续说。”

喀纳从小跟在耶律长鸿身边长大,是他母族的表弟。耶律长鸿对他很器重,赏识他的学识,最难得的是百分百信任他,将他当兄弟看,从不把他当外人。他就是耶律长鸿身边的一条忠犬,巴不得大王爷成为储君,母族也跟着沾光。

他见屋里四下无人,凑到耶律长鸿耳边道:“他和三哥儿曾联手杀了契丹王爷,契丹国发誓要报仇。如果派大雕鸟去通知契丹王子,在隘口设下埋伏剿灭六万人马,大王再暗中派去死士捕杀。内外夹击,既使他逃过此劫,回朝已元气大伤。”

耶律长鸿听罢沉默不语,计策倒是好计策,可这样一来就是里通外国,与敌国联手剿灭自己国家的将士了。将来把柄若是留在别人手上,有人质疑,如何是好。他的脸色阴晦不明,负手在屋里慢慢踱步,反复思量。

他走到廊下,对着无尽长天,黑夜尽头终于下定了决心:无毒不丈夫,妇人心肠就干不成大事。他对廊下静静站着的内侍道:“将白雕唤来。”

“是。”内侍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天空展翅着一只灰色带白斑点草原雕降落在耶律长鸿的面前。

草原的气候到了后半夜突然降温了,月娥双手抱肩,从冷得簌簌发抖中醒来。

草原上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扎哈和婢女们在篝火边睡得正香,不时发出梦呓。好像她们根本就体会不到气温变冷了,可能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温差变化。月娥不禁苦笑,就自己目前这样的处境,还在身娇体贵。

她冷得睡不着了,起身到柴堆边,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篝火明亮起来。

抬头见草席上躺的梓阳像个小孩子一样叽咕地说着梦话,翻一个身又睡着了。

月娥在火堆边没有看到桑嘉,平日里他和梓阳两人不是形影不离吗。她不放心地转头察看,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篝火四周被雾气笼罩,能见度只有几尺远,就是旁边停着的马车也在一片朦胧中。

她是第一次在野外草地上过夜,前几次都是在马车里。在这样白雾弥漫的寂静深夜,她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又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不敢挪动脚步离开篝火,怕一离开,就被白雾吞噬了。

她看向前方七爷坐的大马车,那里除了一团白雾什么也看见,她又看向后方,那些围在篝火边一圈一圈睡觉的士兵也成了一团团白雾。白雾中不时有一两簇诡异的篮色火焰在冒头跳跃,呼地一下又灭在了一团白雾里。

月娥不敢四处再看,又不敢躺下睡觉。她紧张地站立在那里,低着头,闭上眼睛,耳听着八方。

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走到她身后。她吓得毛骨悚然起来,一动不动,更不敢回头。可是,半晌也没有动静,仿佛脚步声是她的错觉。

月娥心的怦怦直跳,实在太煎熬了,她慢慢睁开眼睛,转过身去。

可是,竟然是桑嘉,不是想像中的鬼怪。

月娥怒火上窜,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她伸手指着桑嘉,手打着啰嗦,疾言厉色道:“怎么是你?”

“娘子以为是何人?”桑嘉在她耳边柔声问。

月娥气结,脸色发白,又担心大声说话影响到熟睡的人,一时语塞。

“娘子,刚才你是在找我吗?”桑嘉比她高出半个头,微微弯下腰,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月娥不想再理他,低着头,匆匆往马车走去。她不想在这里,想到马车上去睡觉。有个人在身后,她觉得没那么害怕了,胆子也大了些。

走到马车边,她没有立刻上去,转身往后看,身后已成了一片雾色,哪里还看得见桑嘉。

月娥从没看到过这么邪气的白雾,她的背脊发凉,哪里还敢独自到黑乎乎的马车里睡觉。她吓得紧贴着车辕站立着,想大叫一声,又想到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只得紧紧闭着嘴,浑身打着颤。

“娘子,不怕。”桑嘉低语。

他如一道白色的影子走了过来,出现在月娥身边。

月娥听到他的声音,如同江湖救急般赶紧伸出冰凉的手。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手握住,使她感到了人气,不再那么害怕。

“你就站在这里好吗?”月娥低声乞求。

“好,我就在这里,娘子想上车,就上去吧。”桑嘉柔柔地说。

月娥点点头,缩回了捂热的手,往马车上爬去。

她上了马车,盘坐在小榻上,伸手扯过榻上的长裙盖着自己的腿,再伸头看了一眼窗下站着的人,安心地闭上困极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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