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邹的反应,在老江的意料之中。二人之间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多少,或许是对对方都有着些许防备,或许是过去的事情还有着不小的阴影,所以老江很快就离开了老邹的家。
对老邹来说,他的心里一直存在着对老江的愧疚。毕竟半年之前,无论怎么说,小江是在他的渔船附近离开的这个世界,在村里这样一个相对传统的小范围内,怎么说理都是他不占理的。
对老江来说,他心里其实对老邹有着些许的担心。他明白对方心里一定是因为小江的事情对自己有所愧疚,所以自己说出任何话,提出任何请求,对方一定会加上这一层含义。
所以很多时候,理解就容易出现偏差,更何况,他一旦提出要对方不打鱼,那就很可能被挂上“趁人之危”的名头。
老江不想这样。
从刚才老邹的反应来看,老江心里也明白,对方对保护江豚这件事情一定是心里有着很强的抵触的。
绝户计,绝户计,怎么算都是绝户计,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但就因为这件事很难,就不去想,也不去做了么?
难道因为如此,自己就要放下儿子的执念,继续过自己浑浑噩噩的人生,直到百年之后了么?
说实话,老江真的退缩了。
走在村里的大道上,老江迟疑,也思索着。
兴旺村的阳光一直很好,村里人相处从来都是非常和睦,老江在村里也一直是一个有口碑、有人缘的人。
如果不继续去想儿子的执念,自己的后半生其实将会过得非常舒服。
只是,那种执念将会化成一根尖刺,深深地扎进自己的心里。
想到这里,老江不由得心灰意冷了起来。他感觉自己想要做的这件事情,好像在兴旺村里到处都有着极大的阻碍,都拼命地阻拦着他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其实也难怪,为了保护江豚,一定要有一些人牺牲掉自己的利益,可谁又愿意主动牺牲掉自己的利益呢?
想到这里,老江不由得又在村子里走了起来,好像只要继续走下去,就能解开他心中的忧愁一样。
时间一晃而过,从白天到夜里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般,老江又走到了码头附近。
今天的码头,静悄悄的。老江在码头附近溜溜达达地转悠了两圈,看倦了渔船进港的景象之后,他走到码头附近的一处水岸旁边,坐了下来。
这处水岸距离码头不远,其实也是几户人家固定的停船的地方,但大多数渔船都废弃了。
这其中,就包括了老江自己的渔船,那一艘他已经半年都没有碰过的老伙计。
步伐缓慢地走到自己的老伙计身旁,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老伙计已经斑驳了的躯体,老江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愧疚的情绪。
半年了,自己已经半年没有打鱼了,连带着老伙计也歇息了半年,想来你也是很寂寞吧?
我有点怀念当初我们一起乘风破浪、一起拼搏的那些日子,但现在,我真的下不了决心。
或者说,我甚至有点怕你。
因为渔船,因为打鱼,我的儿子就此离开了我,这让我对你产生的某些情绪,好像是年轻人们说的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哦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大概是这个名字吧。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因为你...
老江不敢再想,叹了口气,离开了自己的老伙计,慢慢地踱步,向着一旁的码头走去。
走向码头,就是走上了回家的路。
老江又掏出了烟袋锅,他最近的烟瘾好像越来越大了。
老父亲把这个烟袋锅传给自己的时候,其实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过,要少碰这个东西,对身体不好,而老江也知道,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应该早点戒掉。
可人啊,总是会忧愁的。忧愁一上来,一上心头,手就不自觉地摸向了它,好像有了它就能立刻解开忧愁一样。
拿了烟袋锅,塞进去烟草,老江再度伸出手去摸火柴的时候,却有一阵声音传入耳中,让他的手僵持在了半空中,不再动了。
“特特特...噫噫噫...”
对老江来说,这是许久都没有听到的,又陌生无比的声音,可其中却有着一种浓郁的熟悉感,让他不由得侧目,循声望去。
发出声音的方向,正是江水的方向,可夜色浓郁,老江一时半会无法从江水的方向中看到发出声音的生物,他不由得慢慢地走了过去。
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老江缓缓地逼近声音发出的地方,紧接着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浑身颤抖着,双目直挺挺地看着笔尖前方的东西,不由得发出了微微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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