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藏摇了摇头，一脸苦笑，心想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面这人三步成势，实打实半只脚踏入中三品的角色。
一个刚刚修习月余，八品的武道后辈，竟然想挑战这么一个在下三品之巅不知道浸淫了多少年的老家伙，也不怕被对方一剑砍碎道心。
陈藏朗声道：
“诸位，大家行走江湖不要伤了和气，今天过招各有所得，已经是大好的局面，不如各自回府，好好修养，以后江湖再见？”
陈禹听这这话还以为陈藏是怕了自己这一方，毕竟方奎三步成势的这一手还是极为唬人的，两个年轻后辈心中打怵也是正常，就要说几句场面话，为自己这方先前的落败找一找场子。
却听陈藏斥道：
“闭嘴！”
陈禹登时脸色通红，刚要说什么，却见陈藏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方奎面前，动作快到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应。
等方奎回过身来，却发现手中的阔剑已经落在陈藏手中，对方轻轻舞了两下，随后插入方奎剑鞘内，轻飘飘说了句：
“凑合。”
转身走回霍明身边。
中三品！
方奎脸色煞白，刚刚对方这一手比他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哪怕想要取他性命也只是转瞬之间，这种威势已经远远超出下三品的程度了，方奎怎能不惊。
就是一旁的陈禹此刻也老老实实闭上嘴巴，战战兢兢等着对方发话，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对方，自己这二十余人横尸当场。
而陈藏只是站在霍明身边，冲他努了努嘴。
霍明心下会意，开口道：
“你们走吧。”
这时陈禹才如蒙大赦，向二人行礼，随后带着门徒往山下走去，一路上既想快点走远离二人，又要在门徒前维持形象，怕被当做落荒而逃，委实难受。
待到这些人走远，霍明和陈藏坐在台阶上，一个肉嘟嘟的小道士探着头，看两人不像坏人，屁颠颠的跑了过来，仰着脑袋天真的问：
“你们两个就是大侠么？”
霍明和陈藏对视一眼，俱是不解。
这时那老道自后方走了出来，一把将小道士揽入怀中，赔笑说道：
“小孩子家不懂事，两位莫怪，莫怪。”
霍明看着两人面上俱是脏污，身穿道袍，行走之间也不通武学，开口道：
“你们二人是这竹枝观的道长？”
老道连忙点头如啄米：
“正是，正是，前几日那山匪来到竹枝观，占了道观，索性见我二人没什么威胁，便留我二人为他们生火打杂，幸得二位大侠相救。”
“二位大侠若是不嫌弃，尽管在这观中住下便是，我师徒二人一定结草衔环，已报救命之恩。”
老道士话说的好听，实则早就看出霍明和陈藏不是滥杀无辜之辈，毕竟两人入了道观之后只是杀了几个匪徒，刚刚比斗也未伤人，那青衫男子从大殿出来之后身上的衣衫更是不见了，料想应该是脱给那可怜女人了，如此二人倒是当的上一声大侠。
眼下说这话其实存了几分驱赶之意。
霍明怎能听不出，点了点头，他也没有在这里多待的打算，看向一旁陈藏：
“你等会儿。”
说着便回身进入大殿当中，不多时还带了三个人出来。
正是那一对老夫妻和那个读书种子。
目光略带冷意，略过那老夫妻，看向读书人：
“我且问你，大殿中的女人是你什么人。”
读书人体若筛糠，战战兢兢说道：
“曾是我娘子。”
霍明皱着眉头，仿佛听到了很不想听的话：
“曾？”
那读书人一咬牙，说道：
“我乃清流名士，将来可要考取功名的，那女子不守妇道，自然不能算作是我妻子！”
霍明点了点头，神色反倒淡了下来。
老道士听着这话，再一看霍明的神情，心中叹了口气，用手捂住小道士的双眼，转身向着伙房走去。
霍明不再搭理这人，看向一旁的陈藏道：
“等下，将他们二人送下山吧。”
陈藏微微抬头：
“不是四个吗？”
“那女子撞死在大殿中了。”
“那不还剩三个？”
霍明抽剑而出，一串鲜血自空中飞掠。
“这个不算人。”
“哦。”
两人将那女子的尸身收敛，陈藏看着女子身上覆着的破旧青衫，叹了口气：
“人这一生，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来的时候赤身裸体，走的时候更是一件像样的衣服都带不走。”
说罢回头咬牙看着霍明：
“你现在欠我三尺布了！”
霍明点头。
两人转身带着两个老人下山而去。
.......
竹枝观偏殿当中，小道士取来一块破布，认认真真的将自己的东西包了起来，等到收拾完，额头上已经泛起一串细密汗珠。
老道士走到近前，低声说道：
“小石头，你这是要干啥。”
小石头抬起头，目光坚定道：
“我要下山？”
老道士闻听此言，急的抓心挠肝，连连跺脚：
“你这孩子，下山干嘛！”
小石头背上行囊道：
“师傅，算命不能救天下人，我要去习武。”
老道士深深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看着自己这如同半个儿子一般的弟子：
“那习武就能救天下人啦？”
小石头摇了摇头：
“习武也不能救天下人，但至少能救我眼前的人。”
老道士苦笑一声，指着那几个山匪的尸首：
“你要是武艺不行，救人赔上性命了咋办。”
小道士又摇了摇头：
“死了就死了，至少看不见这些事，我心里也就不难过了。”
闻听此言，老道士长叹一声知道自己劝无可劝。
......
清凉的月光洒在山路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大大的行囊。
里面塞满了干粮，那是师傅将观中剩余的全部干粮都给他装了进去。
借着月光下山，山道难走，小石头不知跌了多少跟头。
路旁的树撑着枝丫，小孩子年级又小，想着老道士给自己讲的那些故事，看树都跟恶鬼一样，此刻才怀念起山上的好来。
不由坐在路边低声抽泣，哭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安慰自己，心中更是难过，不过却也止住哭声，低声安慰自己道：
“小石头你别怕，等你成了江湖上一等一的豪侠就是别人怕你了，到时候一定要把坏人杀光！”
连续念叨了好一会儿，小石头这才擦干眼泪，背着跟自己一般大的包裹，继续像山下走去，如同一个笨拙的蜗牛一般，壳里面有两件衣裳，观中余粮，还有几个师傅给做的竹子玩具，和一本《道经》。
想着师傅，小和尚又要哭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石头，你怎么又哭啦？”
“呀！”
小和尚一回头，一个满是褶子的老脸出现在他眼前，虽然看着丑陋，但却无比亲切。
“师傅，你怎么下来了，你不是要守着竹枝观吗？”
老道士笑了笑：
“师傅想来想去，没有小石头的竹枝观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小石头还太小了，师傅怕你下山之后受人欺负，这不就跟下来了。”
老道士低下头帮小石头擦干眼泪，温和道：
“等小石头将来成了一等一的大侠，就能去找自己爹娘了，到时候师傅再上山守观也不迟。”
小石头摇了摇头，跪倒便拜：
“书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只有一个爹，就是师傅。”
老道士睁大眼睛，满是欣慰，觉得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便是一朝悟道，领悟妙法并蒂也不如眼前的美好，刹那间老泪纵横：
“好好好，好孩子。”
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直奔山下去了。
......
两日后，竹枝观火起，火势冲天，道观化作废墟，但是却未能伤到周边分毫，竹枝观外，一根枯草也没有被点燃。
观中大殿里的神君像被烧的裂开，当中镶嵌一物散出金光，划破天际而去。
道为何物？
也是这一日，一颗问道的种子在一老一少二人心中悄悄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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