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妘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只要燕昶不开口,她绝不多言。
燕昶转脸端起了帝王姿态,当真开口问起了顾持明的身体状况。
“听闻夫人日日辛劳伺候,可知顾大将军平日用饭如何?可有胃口?”
谢泽妘声音温和,细细答来:“夫君胃口不比得往日,却也尚可,每日晨起半碗米粥,午时用些滋补汤水,晚间胃口差些,用不完半碗饭。”
又挑拣着说了近半月哪日用饭多,哪日用得少,甚至其间因由也清清楚楚。
足见女子对夫君的用心与关切。
燕昶听着,嘴角一直挂着的笑愈发冷了。
而后侧首细细描绘谢泽妘的眉眼,缓了缓气,又问:“御医回禀时,道顾大将军除却新伤,还有一身旧疾?”
谢泽妘:“夫君的旧疾,是在北疆极寒天里作战积累下的病根,他沙场拼杀总是身先士卒,每每迎战北戎,归营都是一身血块。”
燕昶颔首,叹道:“顾爱卿英勇善战,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战神。”
听出他话音里的郑重,谢泽妘有些意外,余光掠过桌前肃然的燕昶,透过他的神色,她看出了一个帝王对麾下重臣的严正又真切的赞扬与倚重。
谢泽妘一直紧着的心弦微微松懈。
她忽然意识到是自己小人之心。
这些日子她并非不曾阴谋论,甚至只因寥寥几次相遇时燕昶摸不着猜不透的眼神举止,猜度他有意放任顾持明死得快些。
她并非愚钝之人,隐约意识到了帝王威严之下的肆意偏执。
她怕顾持明因自己受过,甚至想持了刀剑寻机与燕昶对抗一番,将一切摆上明面,总免得时刻抓心挠肝防备。
可这么多年不见,她内心刻意堆起的偏见终是误导了自己。
帝王之尊,御宇四海,岂会因私怨而误功臣、误朝事?
谢泽妘无声叹口气,起身福礼,真心实意:“陛下英明。”
燕昶抬手让她坐回去。
在谢泽妘摆正了心态,等着细细倾听他下一问时,却闻男人声音沉缓:“八年边疆风霜染,大将军与……”
他话顿了顿,放轻了声,“……夫人,当真教朕心疼。”
深不可测的情绪,如沉进深流的巨石,一切真意皆在无旁人觉察又有彼此知晓之处。
“……”
谢泽妘松了弦又绷回去,她咬了咬牙,继续沉默。
燕昶似乎也并未打算听她说什么,转言道:“听闻夫人为人雅致,蕙质兰心,似乎还有一手好茶艺,不知今日朕可有幸品上一品?”
不待谢泽妘应是,他继续点道:“先前文华皇姐入宫,同朕炫耀夫人赠她的一罐干桃花,桃花茶清香养人,夫人不若泡一壶桃花茶来罢!”
谢泽妘敛眸,自是应是。
下头的人很快送来花茶与茶具,红泥炉煮开了水,谢泽妘亲自提起,滚水冲开碗底桃花,粉意瞬间盈满杯盏。
她放下壶时,衣袖扫过其中一盏茶,茶水微微晃动,那盏茶被她递到燕昶眼前。
边疆的桃花开得晚,也开得艳,晒干了泡茶,入口似乎也带上了来自北疆的凛冽,滋味清爽,回味绵长。
燕昶慢吞吞品完一杯茶,杯底整朵桃花残留水意,娇艳至极。
他伸指将花瓣拈起。
磨磨蹭蹭与人待了小半日,燕昶终是起身,在众人恭送下上了马车。
车驾拐个弯,后头站着的丽影彻底看不见,燕昶伸出右手,其上托着一朵湿漉漉的桃花。
用衣袖将花瓣拭干,夹在手边的书页里。
燕昶回味方才,忽觉腹中鼓动,有些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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