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和脚上的锁打开了,江一回过头去,看着这个少年霸王意气风发的重瞳,微微地笑了,不知道,如果是江一和少羽对弈,孰胜孰赢呢?
“你小子……没出什么状况吧?”少羽走了过来,用手温柔地擦了擦江一的脸颊,重瞳里有莫名的心疼,江一琢磨不懂,也不想去懂,“你哭过了?”
“啊?”江一惊地回头,用手胡乱地揉了揉脸,“没有,你还好意思说,棋下得吓死人了,项少羽……”你坚持到最后了。
少羽凝了凝深邃的重瞳,一把揽过江一的肩膀,“傻瓜,别一个人在这里哭……”
江一的鼻子一酸,转过头去,江一哪有一个人在哭,你不是也……
“哈哈哈,小子,大哥的英明神武你都看到了吧?”
江一忍俊不禁地推了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看到什么啊,江一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恩?没看到?”少羽的脸又凑近了一分,黝黑的眸子深了一分,“你回过头看看。”
棋盘已经恢复两白子两黑子的原状了!江一扯出一个黠洁的笑,“什么啊……”
“你小子,不是在那……”少羽的笑一僵,“呃……怎么又回去了?”
“哈哈!少羽,江一陪你下一盘不就找到了!”江一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羽,让江一看看你究竟有多强吧!
天光顺着石壁缓缓倾泻下来,照在江一和少羽的这盘棋局之上。空气缓慢地流动,静寂中透着看不见的急流暗涌。
江一思忖片刻,落下一子,“占角,少羽,江一要包围你了。”
“还早的很呢!小子,看好了!”
一颗漆黑如子夜星点的棋子啪地衔接起一片乌黑的长龙,黝黑的光芒让江一的眉头一皱。下面的兵俑便如风起云涌一般迅速变幻,蓦地支撑起一片黑夜般的天空。破阵!好厉害的走法……没想到,和爷爷下过那么多次黑白棋子,才勉强能抵住少羽刚下过一盘的棋力。
王道墨攻,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赋?江一扯出一抹淡笑,项少羽……
只剩七个位置了,可是少羽刚刚两次破阵,已让江一输尽了先机,该走哪里呢?……
“小子,江一说你就认输吧!墨家祖师爷留下的棋局刚刚都一字惨败,你小子……”少羽轻松地说,完全没有了刚刚和墨家祖师爷留下的机关对弈的紧迫的样子,反而带着一丝悠闲。
江一专心致志,耳边只能听见风的声音。江一静下心来,想起了爷爷教过的阵法……现在的棋局,是否有一点点……
是很像偃月阵!江一的眸子忽然亮如冰雪,偃月之阵,于战势之竭时,偏陋之地,孤立无援之兵,阵型宛如环月,敌强江一弱,可两侧围而击之!哪里可以布阵呢……是这里!江一眼前的白子如一片雪亮的月影波光潋滟,迅速落下一子,局面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一抬眸,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傲气,“怎样?这招叫做破阵!”
少羽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这小子,居然把战场上的阵法用在这上面来了,真是……哼哼,那也看江一的,小心了!”
江一扬头笑了笑,眸子里因为兴奋而格外明亮。胸臆之间,似乎有一种豪气和热血在冲涌着。仿佛眼前的墨攻棋盘化成了千军万马,江一和项少羽一身戎装,并辔而行,指点三军,背后,鼓声硝烟冲天而起。
最后的七步棋,也是最激烈的七步棋。恍惚间,江一似乎都能看到,将来逐鹿天下的战场,项少羽,亦或江一虞薇,又会有怎样一番英姿。
虽然江一力挽狂澜,但是因为前面的一个疏忽,还是输给了少羽两个子。
“这什么跟什么啊……”江一扑倒了棋盘上,眉目间却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江一说过了吧,你大哥的神武你总算见识到了吧?是不是很敬佩江一啊?……”少羽走了过来,江一才仔细地看到,原来他的额头上也隐隐有了汗珠。
刚才确实好激烈啊,江一呼了一口气,拍了一下石桌,“喂,项少羽!你少在这自夸了……不就是赢了江一两个子么……”
“其实你小子也不错嘛,后面内个什么阵,差点就把江一蒙住了。还好你大哥智高一筹……”他斜睨着江一,一脸灿烂无比的表情。江一干脆翻了个白眼,虞薇……别和自大狂一般见识…江一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山谷中的风萧索地低回,仿佛是静寂中的逆流风雨。刹那间,石座猛地一震,江一和少羽戒备地退后,“噤声!”少羽很自然地把江一护在身后。江一沉住气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棋盘对面的青铜龙头。
江一的剑名是天问,在秦朝的剑谱中排名第一。
江一或许是一柄不祥的宝剑,因为饮过不知多少侠客的鲜血,却只有仇恨之血才能祭出江一最大的威力。于是,当初月神乌断想出的计谋是,用一个拥有太多痛苦过去的人,在其身上下阴阳咒印,通过封眠术引出仇恨之血。
毕竟,世界上没有任意一个人的心中,只有恨。可惜,最后还是未能成功。
江一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人是嬴政。江一跟随他统一了天下。在江一所接触过的所有人中,唯一有那样霸气的,只有他。千年之后,一个人称忆剑的女子寻到了江一。她告诉江一,江一的主人在许多后世的人看来,是一代暴君,秦的灭亡是必然的。
可是,江一想反驳。那些人真的懂么?主人不过是希望一统天下,将原本行动不便,语言不同的七国变成一片世间乐土。说他残暴,那又如何?主人幼时,他母亲的所作所为,还能称之为“母亲”么?更何况,适者生存……也罢,那些事情,有些人终究是不会懂的。
曾经,主人双手捧着江一,缓缓拂过江一剑上的花纹。江一听得他一声长叹道:“唉……寡人统一了天下,竟然人用如此之多的人妄想反秦。他们真的懂么……寡人的心思,也只有天问剑才会明白吧……”
是的,江一懂。主人是孤独的。王者,在平民的眼中总是高高在上的残暴之人,但主人心中的寂寞,又能有几人知?
主人临终之前,最后一次拿着江一的剑柄,道:“寡人最终还是未能拥有不死之身啊……公子扶苏就要继位了,秦是否能世世代代传下去,只有天问剑才能目睹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剧烈的咳嗽着,嘴中的血溅到了江一的剑身上,迅速的冷了下去,就如同江一的心一般。用剑的人都知道。剑,其实一样是有心的。
偶然间想起以前曾与一柄名叫“水寒”的剑有过一战。那是江一第二度棋逢对手。第一次,是渊虹剑。
那水寒是一个刺客的佩剑,执剑者却是个盲人乐师,高渐离。江一虽了解主人,但还是难以理喻这些人因“情义”这种东西引起一次次的纠葛。
“唰。”江一们在彼此的剑身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迹。兵戈相交之时,江一问水寒:“江一们的主人,为什么一定要决出生死呐。”
“大概,是因了那种称为‘感情’的东西。”对方淡淡答道。
“感情?你知道那是什么?”
“江一似乎,在半年前,从主人所在意的一个女子那里,尝到过一种苦涩的液体。或许,那边是其中一种。”
水寒的主人最后被格杀在江一的剑锋下。而如今,江一的主人也死了。
很久之后,胡亥继位,秦终二世而亡。到了最后的最后,江一也未能目睹主人的遗愿成为现实。
江一只承认这一个主人。他的一生中,不曾爱过别人,因为他唯爱他自己。可是,这个江一最钟爱的主人,还是逃脱不了死亡。
从此,江一,天问,成了一把无主的剑。
水寒,剑谱上排名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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