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屋子的木门从里面推开。
一位老者从小屋内缓缓走出,他手里拿着把折扇,长须白髯,虽着朴素布衣,却显仙风道骨。
孩子见老头出来,猛地从田里窜起,拽着老母鸡的翅膀往那老头那飞奔而去,小短腿迈得很快,一边跑一边笑喊着:“师父,师父,他们来啦——!”
那只悲惨的老母鸡在风中摇曳:“咯咯咯咯……”
这声音,应该就是刚才在车外喊他们的小孩。
“好好好,人来了,小满你别急。”
老头不紧不慢地擦着手,应该刚干了农活洗完手,他乐呵呵地笑着,稳稳接住虎头虎脑的男孩,揉了揉他的脑袋,拨掉他头发的谷穗稻叶。
男孩也甜甜笑着,场面非常温馨。
下一秒,老头脸色剧变!
小男孩意识到不对,惊慌后撤,求饶道:“师父饶命!”
老头还有什么仙风道骨,一把抓住男孩领子,收起折扇朝他屁股抽去:“臭小子,叫你别抓老母鸡,待会又被你吓到生不出蛋,说多少次还说不听?!”
“又跑到田里去糟蹋粮食?看我不打死你!”
男孩屁股上挨了两下打,极度夸张地惨叫,试图唤起他师父的怜悯慈爱:“嗷!”
“嗷!痛痛痛死了,师父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挖蚯蚓给阿花补补行吗?嗷!”
老头不为所动,边抽边训斥:“上回还有上上回,你都是这么保证的!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噗嗤。”
迟梧初乐呵呵地围观,笑容从男孩脸上转移到他的脸上:啊哈~更温馨了。
因为是秋天,男孩的裤子穿得厚,按老头那个力度打,根本不会痛到哪去。
“嗷!呜呜呜……我错了……嗷!”男孩演技浮夸,大大的葡萄眼水汪汪的,终于,老头停了手。
老者早就发现他们了,这才慢悠悠走来:“几位贵客来访,老朽有失远迎,孩子不太听话,让诸位见笑了。”
“这是小徒江满,江满,喊人。”老头把小男孩从自己身后扯出,摁着他的头鞠躬。
江满没什么礼貌,眼神冒犯地审视着众人,和刚才在田里的小孩判若两人。
过了许久,他才吊儿郎当地喊了声:“……叔叔阿姨,你们好。”
老头眉头一跳,面色变得严厉,他怒斥了句:“江满!”
江满被师父一吼,人都呆了,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他师父,大眼睛委屈得通红,不大泪珠无声滚滚落下,啪嗒啪嗒砸在地上,泪腺极其发达。
从这表现,可见江满的师父从前没凶过他。
江满小声抽泣,沉默着不讲话,他就是故意的,师父想把他送人,他不想走。
老头见状也心疼不已,叹了口气,无声和迟梧初他们道了歉。他蹲下身,哄道:“江满乖,师父不是不要你,实在是因为……”
男孩死死抱住老头的脖子,趴着哭着控诉:“我不听,你就是不要我了,你嫌我烦人,想把我送给别人……”
老者和他斗嘴:“我没有。”
“有。”
“没有!”
男孩闷声:“就是有,臭老头。”
老头使劲捏捏他的耳垂,哭笑不得:“没大没小,臭小子。”
男孩也不叫唤了,就是不放开他师父。
“好了,江小满,咱们不是都提前说好了吗,师父不是不要你,只是暂时把你放在别人那一段时间,等你想了,随时都能回来。”
江满道:“你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我不信你。”
老头下定决心,用力把男孩从身上扯开,板着脸严肃道:“小满,听师父话,乖,不然师父真的生气了。”
男孩刚被扯开,小小地身体就颤抖着,小脸蛋哭得满是泪痕,他认真道:“你不是老嫌我长身体吃太多?我以后不吃饭了,不抓母鸡了,不踩你的菜了,你也不许赶我走。”
“……”
看着男孩,老头眼睛也湿润了,没有说话,沉默地拒绝男孩的提议。
迟梧初看老者不像一般人,精神头也挺好,心中满是疑惑。
“好,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了。”男孩使劲用袖子擦擦眼泪,赌气道。
他跑到迟梧初跟前,乖巧抬头,瓮声瓮气道:“哥哥好,姐姐好,我叫江满,你可以叫我小满,也可以叫我臭小子……我会干活,也很听话,请问你们可以带我走吗?我要离家出走。”
被这样灵动水润的大眼睛盯着,迟梧初有被江满可爱到,内心不免触动,迟梧初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手感不错。
但他没有应下。
在末世中,一个成人想要生存都举步维艰,更别说带着个萍水相逢的小孩。
迟梧初看向戈野寻求意见,却发现那家伙曲着大长腿,蹲在稻田旁眺望着稻田尽头,他嫌麻烦,避着迟梧初地视线。
他又看向江满的师父,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男孩带着白钰参观稻田猪圈去了,刻意不理会老头。
老头眼中也闪过不舍,深深呼了口气,客气地邀请迟梧初进屋内详谈:“迟先生,可否随老朽进屋内详叙?”
迟梧初挑眉,惊讶这老头居然知道他的姓氏。
老者打开手中折扇,扇了扇,几片墨画的乌云从里头飘出,竟变成真的云雾飞向空中。他应该就是山道上诡异树根和雾气背后的强者,实力深不可测。
戈野起身,道:“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他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对方态度十分客气,迟梧初没法拒绝:“您请。”
“请。”
和屋外的朴素不同,这间小屋内的陈设让迟梧初手脚不禁拘束起来。
本以为迟家已经算是大豪门了,但老者这屋内,从外头看不见,但里面尽是金玉华器。
甚至连墙上的砖瓦,地上的地板都由贵金铸成。
木头桌柜的材质也无不散发着“我很珍贵”的气息,上面的每样摆件都精美绝伦,巧夺天工,应该是老头多年的宝贝收藏。
这里还有许多迟梧初看不懂的机关工巧,俨然不是常人能弄到的。
迟梧初再次放眼扫去,屋内另一边墙上挂着许多副苍劲挥遒的墨笔,居然还有一幅行云流水,洋洋洒洒的《兰亭集序》,宣纸纸张有些破损,还是用最普通的胶纸贴上去的,没有半点保护。
迟梧初看了许久,摇摇脑袋,兰亭序真迹早丢了,这张大概率是假的。
老者见迟梧初盯着墙上字画,不甚在意道:“那幅就是王羲之真迹,老朽几百年前从你们唐朝帝王墓里找到的,喜欢的话这屋里一切老朽都赠与你……”
“?!!!!”
不知为何,这老头的话让人很有信服度。
迟梧初心脏剧烈跳动,他承认,他被狠狠的诱惑了。
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迟梧初从窗外看去,江满正抱着老母鸡的头,其他鸡也围着他,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每一只鸡,像在和它们告别。
然后又跑去房车前,好奇地打量着两辆车,活泼可爱。
老者沧桑道:“迟梧初小友,小满这孩子昨天刚满六岁,是我在人间捡的。”
“他虽是凡人,但天资极聪颖,教他奔雷符,御火符,唤水咒等等……几乎一眼就会,你们把他带走,他不会拖累你们,有时候老朽甚至怀疑小满不是人类,可事实如此,他是货真价实的人,在我这一直养着也不是事啊……”
迟梧初道:“他被您养的很好,看得出江满很爱他师父,您完全可以继续抚养他。”
老者起身,将左手从袖子中伸出。他的左臂正逐渐斑裂,轻轻一碰都能碎掉。
“没办法了,外头动荡,这世间的规律陷入混沌,老朽身为此山山神,虽早有察觉,也无法抵御……”
“这座山没有名字,也本不该出现于此,我将其隐于人间千年,如今力量逐渐消亡,老朽也大限将至,老朽就愿以此山所有作为交换,请小友带走江满,抚养他,供他吃喝,善待他,待他长大成人……”
“江满很乖,不难照顾,自己会穿衣吃饭洗澡,长这么大也没生过病,还有点实力傍身。”
老头说着说着,竟要给迟梧初跪下。
迟梧初心头一惊,这可受不起,连忙扶住他——
他虽然善良,但有限度,不会轻易接受托孤,这责任太重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钱家境好,未来命途安稳。”老朽道,“还有辆房车,放在过去,老朽多少也得收入囊中。”
“……”
迟梧初权衡着利弊,想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老者拿出更多筹码:“老朽知道小友在犹豫什么,这样吧,老朽会将外头的良田和泉眼斩下,移入小友的空间……”
迟梧初道:“我得问问同伴的意见。”
“小友车上的那位同伴,老朽能使其复原净化,虽会耗尽所有力量,还有此物——”老头又拿出一颗东西。
他真的,很在乎江满。
“不用再说了!”
“我答应你,收养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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