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寒是他的小名。
陆续意收养他的时候给他取的,那时候正好是冬天。
陆续意的父亲在那一年去世了,肺癌晚期,癌细胞蔓延整个肺部了。医生拿着化验单对他摇了摇头,救不活了。
他隔着玻璃板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看见他紧闭着双眼,面色蜡黄憔悴,人之将死,陆续意走到他身边,看见他眼角落下一滴泪。
是否是鳄鱼的眼泪已经不重要了,他刚刚把集团里的股东集结起来开了一场会,他已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最大的忧虑已经解除,人生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产生思虑的事物了。
陆续意走到父亲身边,低下头,他用目光描摹这位一生都浸泡在女色中的男人,看他浮肿的眼睛,看他清瘦的肋骨,那样羸弱的臂膀当初是如何环住他母亲的肩,将他举在头顶的呢?
童年对父亲的一切向往开始变得模糊,幼儿园的老师问他为何在名为《家》的画中,只画了自己与母亲。陆续意想了想,露出孩童灿烂的笑容:“爸爸去当别人的爸爸了。”
老师“啊”了一声,怜惜地向他道歉。
可他并不需要道歉,父亲这个形象随着母亲的漠然,成长的缺席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偶尔在母亲深夜抽泣时,他才想起家里少了这么一号人的。
陆续意起身走向窗户,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天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他盯着外面飘着的雪花发呆,看见一个小孩被父母推着走到树下,医院每排楼旁都有颗树,树下有个立着的雪人,胡萝卜的鼻子歪歪扭扭,小孩伸手拍了拍雪人的脸颊,扮了个鬼脸。
他似乎是笑了,但这份笑并未维持太久。轮椅被身后那对男女推着向前移动,小孩重新缩回轮椅,刚刚的笑容仿若昙花一现。
三人的身影愈来愈远,雪下大了,厚厚的雪堆了一地,男女推着轮椅往回走,却见小孩一跃而起,从轮椅上跳下来了。
很难形容那是幅怎样的画面。路过松树跳下的小孩倒入白茫的天地,他穿着白色的毛衣,带着白色的绒帽,帽子因他剧烈的动作而落下,他有一头雪白的头发,散在雪色之间。
他仰面倒在天地间,浑身雪白,他是真正的冰雪精灵。
陆续意下楼预备回家,听见临房小孩抽泣的声音,天已经很晚了,夜幕降临,月亮被乌云笼罩,连星星都少了一半。陆续意迟疑了会,推门而进。
门里没有其他人,白天的那对夫妻似乎离开了,床上只留着一个小孩。
小孩看着他,睫毛是粉色的,长而密得扇动着,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此时却强装冷静,“你是谁?”
陆续意笑了笑,“你为什么哭?”
月光下的小孩抹去眼角的泪珠,他挪动了下唇,“我要死了。”
陆续意看向他颤抖的肩,屋里暖气开着,小孩的脸被烘得发粉,他这么看向他,再次重申:“我要死了。”
他又说:“我不想死。”
小孩长得很可爱,哪怕是哭都是梨花带雨让人怜惜,他眼睛睁得那么大,拳头紧紧攥住床单,哽咽着哭:“我想长大。”
小孩不懂什么绝症病例,他只看见母亲一日比一日憔悴,看他的目光充满怜惜。临床与他一起入院的女孩在手术后再也没了踪影,为她收拾东西的护士告诉他,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一直笑嘻嘻的小病友了。
“她走了,”护士转过头收拾东西,“你以后都见不到她了。”
“去哪了?”他问。
护士指了指上空。
母亲回来告诉他,女孩去天上当天使了,她让他不要难过,天上过得比现在要好很多。
他问:“那我以后也能当天使吗?”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