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脚功夫,从来是刻苦勤奋所得,来不得半点侥幸。稍微放松,便会一泻千里。店老板不是武将出身,也并非以此为职业。每日要谋划生计,还能坚持早起练功,可见自律极强。同时,亦可见其对武术的热爱。一个有爱的人,必定是有血性的人。

“看来我们对彼此都充满好奇啊。”店老板整理零乱的头发,从汗巾里露出半张脸,“无妨,今日我就陪前辈一行出门转转,也能顺便增进对彼此的了解。”说完,他便跟贺文告辞。

一轮打下来,贺文已是浑身湿透。他走上二楼,梳洗换衣,顺带把五位年轻人叫醒。

太阳高高挂在天边。六人用过早饭,牵过马匹,便与店老板一道,开始一日的行程。

“这半月以来,就数今天,一早就能见到太阳。”店老板一副闲适打扮,书卷气十足。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走在最前面。此时,他放慢速度,扭头说道:“客官没来小店之前,终日细雨飘风,难得天晴。就算不下雨,也是阴沉沉的,太阳总是懒懒不现身。照我看啊,各位都是贵人。”

“掌柜的今日一早是喝了蜂蜜不成?嘴巴那么甜。”刘进打趣店老板。

“在下是实话实说,客官千万不要以为我是谄媚巴结。”店老板摆摆手,耐心解释道:“我这客栈,自打入秋之后人就少了。再加上下雨刮风的,一日冷过一日,都快一周没见人影在我面前转悠了。这不,昨天晚上你们一来就六位。接着,今日一早太阳还出来了。我估摸着啊,今明两日,我店里的生意应该就会好起来。”

他又看向先克和贺文,边看边点头,“所以我说啊,几位既是客栈的贵客,也是我的贵人。”

“掌柜的太客气喽。”贺文望向四周,越走越靠近集市中心。很快就到昨晚他们经过的临街客栈面前。贺文指了指第三间,说道:“你说你已经交了租金的,可是这间?”

“正是。”店老板看向第三间,上面挂着红灯笼,招牌上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字。睹物伤情,他感慨万千道:“如果能在此处开店,我现在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敢问店老板贵姓?”李全忽然想起,大家喝酒吃饭到现在一并同行,竟然忘记问这么重要的问题。

“在下免贵姓钱。”店老板话音刚落,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难怪了。店家已经姓钱,老天爷如果还让你占个好口,钱太多,怕你数不过来,累着你了。”王良要捂住肚皮才能勉强止住笑,说完又抱着肚子。

“就是就是,”刘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想想老天爷是在帮你呢,你就宽心吧。”

“是啊,我也这样安慰自己。”钱老板自嘲的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他也渐渐看淡,早已释怀。

“不知被县令大人小舅子买下的店铺,都做些什么营生?”先克问道。这一路上的店铺,间间装饰华丽。想来里面一定也不差,看起来投入不少啊。

“客栈为主,还有茶楼、酒庄、饰品店、布匹庄、钱币古玩之类。”先克问得详细,钱老板以为他们想要买什么,“现在还早,店铺未开。这位少爷如有什么需要,回头我们办完正事再来逛。”

“装饰如此华贵,好几间门头颇有气势。想来里面的花销不低吧?”贺文问道。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店老板边说,还双手大张,五指张开,在嘴巴前围成喇叭状。“小小一碟菜丝丝入肉,肉比我的还少,价格却是昨天晚上你们吃的八个菜的总和。”

“此地的百姓竟如此阔绰?”先克十分不解。平陵城虽说看起来有模有样,毕竟也只是个小县,人口财力肯定是无法跟绛城相比的。就算在绛城的高档酒楼里,同样的一道菜,价格也不会如此高啊。

“恰恰相反,平陵城的老百姓日子艰难。这条街上少有普通平民的身影。”一行人已经离开街道,来到郊外一个上坡处。店老板双腿夹紧马肚子。待到平地之时,先克上前与他平行,他才继续道:“去这些酒楼客栈花销的都是官家人士,吃喝都是打白条。月末,掌柜的就拿着这些白条,到县衙找县令大人批字,然后去到账房领银子便是。”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假公济私?”先克瞪大了眼睛。

“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又能怎样?”店老板无奈苦笑,“这些店铺的装饰,桌椅,器具,都是向县里赊账。算借还是给,没人说得上来。反正收到的钱,是一分不少的进了这些掌柜的手里,然后再流到他们幕后主使的手中。”

“钱老板了如指掌,莫非是做捕快时亲眼目睹?”钱老板说得如同人在现场般,王良禁不住开口发问。

“一半一半。”钱老板摆摆手,“这些店铺在装饰时,我还在衙门,所以借钱的事情我很清楚。等我离去之后,有兄弟请我上去喝酒,我便见识了里面的物价奇贵。不过我兄弟说,是报账消费,无妨。如果不是报账,他们是绝对不会去的。吃完后,我见他也不核单,只管签字。他说根本不用核,反正每月掌柜去拿钱便是。”

“之前有兄弟较真,说酒楼多算了几瓶酒钱,还被奚落太过迂腐。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计较,吃完签字便走。所以,掌柜每月开的账单,我估计是只会多算不会少算的。”说完,店老板冷笑一声。

“既然只是公门中人在此花销,你的店应该多少有些生意才对啊。”刘进想,正常人一问价格贵,肯定就要寻个便宜的去处,不一定非此不可啊。

“外地人行路乏了,只想捡个近街的,大多会选这些客栈入住。”钱老板看向刘进,嘴角有丝不易察觉的笑。“兄弟你还太年轻,不懂生意人的奸诈。他们定的入住费用虽然比普通的贵,但是还能接受。毕竟这里屋子宽敞,寝具桌椅全是新的。既然住下了,肯定也会在这附近吃饭吧。他们拿出的菜单便有猫腻。”

“比如,不写计量单位。是一只或是一盘还是一斤不写,等到吃完算账,漫天要价。价钱太高,客人肯定要闹。他们才不怕,都备有打手。几个拳头下去,这些外地人便乖乖就范,花钱消灾。”

“碰到硬气的,便被打得半死。这还不算,有的还被扭送到县衙,投进大牢,以赖账定罪。听说不久前,就有一个人死在狱中。客死异乡,真是可怜啊。”说完,钱老板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那异乡人没有同伴吗?家人不见回去,也不来寻人?”成康听得好不气愤,小小县令的小舅子竟敢如此嚣张?

“细节我就不得而知了。在下现在只是一介布衣。最关心的就是天气要好,来住店的人多些,多卖几坛酒而已。”店老板无奈的直摇头,“唉,平头小百姓,只顾扫好自家门前雪。见识浅陋,让各位贵人见笑了。”

“何来取笑之说?”贺文一本正经的说道:“在其位谋其职,不在其位,不谋其职。钱老板已经不是公门中人。关心自家生计,做好生意,照顾好家人,才是本分。许多人连自己家眷都照料不好,谈什么国家天下,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

贺文见过许多口口声声心怀天下的人。他们事事挑剔,诸多不满。四处骂架,自视甚高。眼高手低,谁都不放在眼里。其实他们连自己的妻儿都照顾不好。家里破败不堪,妻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样的人,在贺文眼里是没有资格怀天下的。因为天下本是一个个人组成,如果最亲的人都没放在心上,岂不是最直接的对不起天下?

“多谢前辈体谅。”贺文的体贴,钱老板很是感激。“听到这则消息时,我刚离开衙门不久,一时气愤难平。可是转念一想,我拿什么去为他打抱不平?只能盼着哪天青天大老爷来了,能为这个冤死之人昭雪。”说完,又是深深的一声叹息。

六人都不作声。四大侍卫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看。成康望向先克,先克收到成康询问的眼光后,又与贺文对视。贺文点点头,似乎与先克已达成共识。成康接收到二人视线的内容,又向三位兄弟点头。

此事,他们是下定决心要过问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