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之南的太傅府,门前车马冷落,府内弥漫着沉重和忧伤。
白发如雪的老太傅躺在卧榻上气如游丝,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了。要不是他硬挺着一口气要见文帝,早已经撒手归天了。
作为大晋朝的柱石人物,他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去了。他已经顾不得计较卧病以来门前车马渐稀、文帝很少探望以及各种离奇的流言蜚语了。他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再见文帝最后一面,给他交代一生中最后一件事。
他的心中非常清楚,无论是论功劳、论威望、甚至论劳苦,他都是大晋朝当之无愧的三朝元老,更别说先皇和他的君臣莫逆之情了。他的忠诚和德行是有口皆碑的。在大晋朝野,嘲笑他才能平庸者大有人在,但诋毁他德行操守者却没有。
眼下太子卧病,怕是要不久于人世,国之根本未固,叫他如何安心故去。他不知谋划过多次想要向皇上举荐嫡长公主,却又怕碍于祖制,毕竟大晋从未出过女帝。他不知道要如何来办好这件大事,一直陷在深深的彷徨和苦闷之中。依皇帝说法,陈王能文能武,吴王亦不妨多让,皇位不缺皇子来继承。
“皇上什么时候过来?”老太傅又弱弱问一句。
“莫急莫急,皇上总会来的。”老夫人安慰道。
老太傅失望的叹息一声,却又像想到什么,气喘吁吁道:“去请,请长公主,请她来见我。”
太傅二子李乾快步出门上马往公主府方向去了。
见到长公主时,她正一身玄衣端坐书案前,低头神色专注的翻动书页。
“参见殿下,家父病危,急请殿下前去。”
伏案之人闻声抬头,“老太傅病危?可有通知陛下?”起身拿起披风就跟着出了门。
入了太傅府,寻常时日最热闹繁忙的大院竟生出了青苔,令人不禁心下感叹这就人世沧桑宦海沉浮。
匆匆来到太傅寝室,楚凝陌拱手做礼,“永嘉见过老太傅。”便不再说话。
老太傅挥挥手,侍女们退了下去。“夫人,你也回避吧。”老太傅向来不愿夫人预闻政事,凡有大事,必嘱夫人回避。太傅夫人也知道老夫君的讲究,起身离坐,幽幽一叹便出门去了。
老太傅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语调迟缓但却非常清晰的道:“殿下虽与老夫不曾多有来往,但数年于朝廷上观望殿下政见,甚是欣慰。老夫视殿下为国之根本,若能得见殿下入主东宫死也瞑目了,可如今老夫命不久矣实不能助殿下上位,憾事矣。”
“着老太傅看中,永嘉惶恐。”楚凝陌心中大惊,她从不曾也不敢和这位三朝元老,天子老师有交集,可老太傅竟然属意她,这着实让人吃惊。
“若皇上当真委以重任,殿下将如何?”老太傅苍老浑浊的声音中透露着期待。
“二十年之内,大晋一统天下。”楚凝陌的语气陡然变得坚定而自信。
“老太傅,陛下不会用我的。”不同于刚才的自信,楚凝陌这句话显得很淡漠。
老太傅默然良久,慨然叹息,“世间若有女子为帝,人世才有五色当空,丰沛多彩哪。”
“老太傅当真大儒,但老太傅这番话就不要对陛下提起吧。”
“为何?老身已是要入土的人了,不怕被人啐唾沫。”老太傅激动起来。
楚凝陌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永嘉知道老太傅心中所想,可如今太子仍在,诸王才能亦可堪,虽老太傅乃帝师,但力荐永嘉怕是不妥,恐有结党营私之嫌,怕是会连累李氏族人。”
老太傅老眼中闪着泪光哽咽道:“老夫,着急了。”
“是永嘉没能担起老太傅的期望。”
深夜,文帝来了。
轻车简从,朴实无华。文帝对自己这个资深望重老师总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顾忌。李氏乃大晋百年世族,族中子弟遍及大晋官署,老太傅是个德操口碑满天下的权臣。为帝师时他总喜欢唠叨你的短处,让你安生不了。对这样一个老师,纵是皇帝,也得收敛收敛。老太傅一病经年,他只来探望了一次。他宁可不断派内侍送来名贵药材和种种礼物,也不愿和老太傅直面叙谈,即便他为帝多年但依然感觉老太傅碍手碍脚。
昨日收到他病危的急报,文帝甚至有点儿隐隐约约的高兴和轻松,看来老太傅终于是要让道了。文帝已经决定,要隆重举行老太傅的葬礼,让天下都知道他尊师重贤的美德。
文帝走进寝室时,脸上溢满了沉重和哀伤。
老太傅在榻上欠身拱手,“陛下恕臣重病在身,不能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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