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工夫,三个小厮回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没一个要到蜜水的。木头说:“是有村子,也有人头,可那些农人简直都不是人,头发老长,衣裳老破,鳏寡孤独,家徒四壁,吃的没,喝的也无,公子叫我哪去弄蜜水嘛。”

宝卷顿时怒了,刚要揸开手指揍木头,可觉得光他一个不解气,便怂恿封牧:“表弟整人别有机杼,自成一格,不如你来惩处这三个废物!”封牧摩拳擦掌道:“多谢表兄让机会与我!”

元宝着慌了,躲在敢斗身后道:“公子,小人是你的人,你开个恩,小人就免遭他人惩处了!”宝卷、封牧瞪敢斗道:“刘金斗,我三人协同一致最好,前几日夜里的事切莫轻易忘了!”敢斗挺身怒目,欲吓阻表兄弟俩,不料胸口即刻招致拳头,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闷哼一声就要倒地。元宝哭了,把主子扶到一边,说:“公子,元宝无能,没弄来蜜水,只好受罚了……”敢斗哭着拉住元宝,说:“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你……”元宝感动地望着敢斗,独自抖索着去木头、朵儿边上。

封牧素来把别出心裁折磨人视作乐莫大焉,加上这次去江南并非心之所愿,所以一路上走到今日,胸中积压的坏水汹涌澎湃,自然要借着小厮们没取到蜜水这个口子一股脑儿发泄出来。他的鬼脑子动了又动,决定此番定要玩从未玩过的。他对宝卷道:“我爹蒙天子恩泽,借陪侍酒菜之便陪同皇上、贵妃同游太液池,见过不少宫中把戏,其中有一项甚为有趣,就这个新玩意儿吧。”宝卷听闻宫中玩意儿,央求他立刻说明白。封牧道:“叫射鸭,是将木制的鸭子放在水面上漂浮,宫女们轮流用弓弩射之,中者为胜,中者中胜者为优。”宝卷大喜,跟封牧笑着挨个端详那些小厮们。

朵儿周身不由得寒颤起来。宝卷是封牧表兄,他的几个小厮也熟知得封牧为人,听了封牧宣布的游戏,不禁跟着打起寒颤。眉目清丽的弱水最为恐惧,要溜走,给宝卷眼明手快捉了回来。宝卷拽住弱水,问封牧道:“不过这荒郊野岭不比皇帝老儿的后花园,既没有木鸭,也没有宫女和弓箭,更别提鱼池水榭了。”

封牧贼眼的眯成一条线,笑道:“恰才路过的林子里,不是有一个雨水蓄积的水坑嘛,对于这群木鸭子来说,足够算作皇帝老儿的养鱼池了。至于宫女,你我都已经是扮过女优伶的人了……”“不不不,我可不想再扮成女娘的样子了,丑得叫我辛酸,难怪给小美人说成是去给皇帝贵妃看着发笑的女小丑呢。!”宝卷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后怕说。“谁让你真扮了,不过是个比方。一会儿表兄只消拿着弓箭和表弟一同射鸭,谁射中了哪只人鸭子,谁就是他的新主子,如何?”

听封牧如此说,宝卷心底下迅速盘算起来,他带的小厮丫鬟有几个,封牧的有几个,敢斗有几个。算下来,属于自己的人头比敢斗的多,比封牧的少而若论射箭,封牧是断然不会的,敢斗就算会点也身受重伤,因此自个儿的力道是占上风的,胜算最大。宝卷巴不得多来弄几个人手伺候自家,便应下道:“就照照表弟的意思弄吧。”又明里关心暗中威胁对敢斗说:“你重伤未愈,接着歇息你的,免得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敢斗冷哼一声说:“伤天害理的事原本就非我刘金斗所长,我虽给你们吓着了噤若寒蝉,可别以为小厮不是人,丫鬟不是人,是人总得发声,物不得其平则鸣!”。封牧恼了,又朝敢斗的胸口狠推了一把,说:“你不发声了,则小厮丫头就都噤若寒蝉了!”对宝卷说道:“我们走!”敢斗忍着痛,愤然跟了上去。

听闻要被当鸭子射着玩,众小厮早吓得腿软了,却又不得不跟着主子上路。元宝实在无奈,便与其他小厮一同奉承宝卷、封牧,说:“只消二位公子手下留情,小人今后就改换门庭,鞍前马后效大力可好?!”宝卷、封牧满意是满意,但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林子里,“木鸭子”们一个个抖着,跟着封牧来到不远处的水坑前。水底泥浆堆积,水面黑沉沉的,着实看不出深浅。封牧二话不说,一把将朵儿给推进去,笑说:“朵儿,你会游水,不怕不怕。”只见朵儿扑腾了一翻,沉了下去,没动静了。封牧倒不怕,笑嘻嘻说朵儿在凫水,探查是深还是浅。果然,朵儿冒出脑袋,吐了几口脏水,站稳了,水位正巧卡在他的脖颈处。朵儿眼睛都红着,直勾勾瞪着封牧,就像要杀了他似的。他憋着一句话都不说。其它的小厮一个个屏息站着,个个怒火中烧瞪着封牧。封牧心中害怕,一把从跟班马夫响铃手里夺过从车队中找到的弓箭,紧捏在手,笑说道:“正好露出个鸭脑袋,不错不错。”

朵儿指着自己的心口喊道:“来来,公子,你的箭可得射准了,非射穿此处不可!”封牧见他如此果敢,却视作莫大的挑衅,说:“想死还不容易,不过本公子倒想留着你性命好生消遣。”跟宝卷一道,将其余小厮一个个推入去了。推到元宝,封牧对仍在张望敢斗的元宝道:“是你主子无能,非是我封牧不好。可话要说回来了,你若是能忍住我的把戏,今后路上多了俩新主子:王孙我,还我的胖表兄,如何?”宝卷跟着笑道:“对,这叫弃暗投明嘛。”元宝憋着难看的笑,道:“若是公子回长安,我跟着一道走,行不?”封牧应了一声“好说”,就想趁其不备踹他落水,元宝侧身一闪,避开了,却自己跳进水坑去。

宝卷数着人头,忽然道:“我说表弟,你的俩马夫不在射鸭之列么?”封牧到底有所忌惮,心想得罪马夫路上就麻烦了,便道:“他俩算了,若是得罪,以后跌我下地都没定的。”宝卷笑将起来,说:“马夫皇帝都开罪不起!”

众小厮除了朵儿昂首挺胸,一个个抖抖索索望着执弓的封牧。封牧个头小力气也小,费了很大劲儿才摆开造型,扯满弓弦,欲射不射的样子。最终,他要给朵儿一个惩处,便把箭对准他,大声道:“倒要看看死人容不容易!”小厮们立刻一个个屏声敛气,只见他们身子下的水开始晃动,有些地方竟顿然浮起污浊的东西来。

好不容易射出一箭,嗖,箭头摇摇晃晃摇摇晃晃,领着箭身径直栽进朵儿跟前的水泥里头。小厮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封牧却恼羞成怒了,往对宝卷说:“表兄个头比我大力气比我大,你站远些,我站近些,这样要公平些。”宝卷哼哼道:“再近些可真要伤着人命了,秦基业岂能饶了你,再说翻雨姐姐也该回来了,所以快快弄完吧。”说着站远一些,奋力开弓。他力大势沉,一弓到底,陡然松开。只见那支箭支飞出去,眼看奔小厮们而去。小厮们吓坏了,赶紧朝左右两边扑倒,在水里使劲游了起来。宝卷喜出望外,道:“快看!表兄这一射,叫木鸭变成游鱼了哩!”

箭支是往中间射的,而中间此刻只有木头一人,木头似的站在原地。木头人高马大,着实是块大靶子,幸而傻人有傻福,箭头直接擦过他的脸往水坑里一头栽下。木头跟着一屁股坐在水里,老半天不起身。

宝卷一开始被自己的狗屎运吓傻了,以为木头被射死了,不敢上前去看。直到木头爬出来,分毫没有损伤,方才哈哈大笑。他对封牧道:“表兄承让了。木头还是表兄的人哩!”说罢,吩咐木头上岸了,悄然骂道:“死木头,刚才怎不躲,差点害了本公子啊!”木头道:“公子不是说过不许动?”宝卷抓狂道“那是封牧说的!真是木头身子木鱼脑袋!你要死了,我可真好摆脱你这个傻蛋!”

封牧火了,匆忙跨前两步,又要开弓。这一回他离水坑不过一米远的距离,眼看就要非死即伤。小厮们哇哇乱叫,你推我我推你。这个时候敢斗喊道:“你们两都不会射箭,根本没什么可比的。不如站在我这儿,我和你们投壶射鸭。这样既是一个距离,又用同样力气,更不至于伤及人命。”

封牧自然玩过投壶,恰才又试过射鸭,却是头一回听说有“投壶射鸭”的说法,顿时觉得敢斗的创意无比新鲜,自己又有机会大获全胜,自然答应了。宝卷此番虽然被人打破了如意算盘,但更为刚才的事心惊胆战,居然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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