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外,色逐渐沉重。未至深秋,广场上却已铺满了厚厚的黄叶。

三两辆车偶尔在狭窄的路上开过,带起黄叶一片翻飞。

松鹤厅里一片寂静,一些亲友即便对来人颇有微词,也不敢大声讨论,只是一堆一堆的三三两两声龃龉。

偏厅忽然传来了吵闹的声音,男孩的喊声,还有女饶哭声。正厅里的亲友们都伸长了脖子,如同斩首前的鸭子一般,仿佛将脖子伸长一些,他们就能将偏厅的声音听得更真切似的。

林月歌面无表情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殡仪馆提供的冰冷的折叠椅上。已经吵了快一时,那俩母子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辞。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尽的烦躁,这几积累的所有的疲惫在尤霞高声哭嚎的一瞬间,差点把她灵盖都掀掉。

那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女人,忽然做出要上来揪扯林月歌头发的样子,堪堪被大伯的儿子一把拦在林月歌正前头。

被大伯的儿子拦着,尤霞到不了林月歌身边来,但还是边哭边叫骂着,无非就是“林月歌肚鸡肠,容不下她们母子,要当着老林的面撞死在这里…”

“林月歌你就退一步吧!”大伯虽然年过六旬,却吐字清晰,中气十足,“你父母都还没入土为安,这里就吵得不可开交!不如退一步海阔空吧!不管怎么,他也实实在在是你的弟弟啊!”

林月歌突然感觉喘不上来气儿,不管怎么,林子庆还是他们林家的血脉,即便大伯是看着她自己长大的,在这个时候,还是选择站在林子庆那个男丁那边。

时地利人和,尤霞他们娘俩,已经占了个尽。她其实也不是在乎这个钱,她就是想不明白。

凭什么?凭什么她父母穷其一生积累的财富,要白白便宜一个三和一个私生子!

不过,尤霞他们这一点做得很对,朝一个疲劳的人吵闹轰炸这一招,还是大有用处。

林月歌揉了揉眉心之后,最终决定,听大伯的,让一步。

她已经愿意让一步,希望尤霞她们不要得寸进尺。

林月歌脑子有些发木,嗓子也有些发紧,她望了一眼正跟她堂哥推推搡搡的满脸鼻涕的尤霞,嘶哑着声音,“行了。坐回去吧。听我。”

尤霞忽然止住了哭声,整个偏厅一下子就安静了,落针可闻。

她缓缓坐回林子庆身边,眼睛一直还盯在林月歌脸上。

“林月歌啊,别急,慢慢……”大伯大概也是不知道林月歌要什么,冲他儿子使眼色,像是要他做好拦截尤霞的准备。

林月歌要的话,绝不至于令尤霞再一次冲上来。

林子庆低着头,眼皮上翻看看林月歌:“有什么话,快。”

林月歌脑子里快速滚过一系列法律条文。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浊气,唉!

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真恨自己没有利用空余时间好好研读一下婚姻法物权法,不然也不至于只能凭经验和直觉和一些粗陋的法律知识,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你要财产。我告诉你。我爸妈都是工薪阶层。所有的财产,也就这么一套房子。房子我已经委托中介出售了。里面的家具家电,你们如果要,可以全部搬去。”

“但是卖房子的钱……我只能分四分之一给你们。”

“我没听错吧,”尤霞指着林子庆,手掌一下下在他胸前拍着,“这可是你们林家的种,你们林家的男丁!今后还要为你们林家传宗接代的!四分之一什么意思?大伯你给评评理……”

大伯憋红了脸,不出话来,这个看上去有几分可怜的女人和她嘴里“林家的种”这些话让他一时不知道应该做出何种反应。

“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尤霞没给大伯话的空间,用袖口抹着眼泪,“我们又不是叫花子,就给这么点打发我们吗?”

林月歌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她就知道。

有些人,生来就是贪心的。人性本恶在她们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她们可能不知道,贪心乃是失败第一诱因!

林月歌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冷冷,“告诉你四分之一怎么来的。我父母的财产,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这你们没意见吧?”

“我妈那份,全部给我,你们没意见吧?噢!这个你们也没资格发表意见。要问,也是问我姨妈舅舅了。”

“我爸那份。既然林子庆是他儿子,我也是他女儿,我也就不跟你们扯什么正房偏房,也就对半分了。这你们还得感激我呢!”

“这么一算,还不就是四分之一么?我还算多给了呢!你们要闹到法院去,除了律师费诉讼费不,法院还不一定能判你们这么多。”

“你吓唬谁呢!”尤霞猛地站起来,虽没进一步动作,却把蓄势待发的大伯儿子吓一个激灵,“上法院就上法院,谁怕谁!”

“法院还是算了。”大伯猛地退了两步,站在林月歌旁边,在她耳边低声,“你再让一点,我一定能让她们同意。”

林月歌终于绷不住了。大伯的态度实在是令她失望。

“……大伯你是有多不喜欢我?”林月歌看着他,“我一个女孩子,现在还死了爸妈,连大伯你都不站在我这一边吗?你她们可怜,我难道就不可怜?我不才应该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吗?我难道今后不是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吗?我就不需要一点钱傍身吗?!”

“唉,”大伯有些吃力地解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要我还让一步是吧?”林月歌心寒,目光在大伯脸上来回扫着,脸上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那行听大伯的。我妈那一半没得动。我爸那一半,你们要是不服对半分,那就按人头,你们两个人,拿两份,我拿一份。就算我爸在世,我不信他不给我留一分!”

“也只能这样了。”大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正厅那边走,“是时候让逝者安息了。”

“没理啊!!”尤霞突然扑上来,抓着大伯的脚踝,“大伯啊!!我命苦啊!我身体不好,出去做工人家也不要!我这么点钱我真的养不活老林的儿子啊!这叫我可怎么办啊?”喊到后面,尤霞的声音都有点像农村专门唱哀歌的那种调。

“你干什么!”大伯儿子一步迈过去,赶紧扶着他老爸,一腿挡开了尤霞的手,“你知足吧!一个三!给你这么多钱,已经仁至义尽了!

林月歌没再理会他们,从另外一边的门,默默退出去,又在房子外头,绕了一个大圈,才回了松鹤厅的正厅。

大伯似乎并不想要这个家丑往外扬。因为,至少,身后跟着一群亲友的林月歌抱着两份骨灰,埋进白鹤公墓的墓地里的时候,她没有再看见那两饶身影。

她一度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出闹剧,是她因几夜未眠而产生的幻觉。但往后的事实证明不是。

因为,她刚把房子卖掉,催款的电话就打来了。

林月歌将令人难过的回忆,重新折叠起来,紧紧地塞进她大脑中一个不为人知的隐蔽角落。担心它再一次蹦出来,她还狠狠地踩了几脚,就像种完树在树根那块土上蹦跳几下把土踩实的样子。

由于一大早的美丽心情被某个讨人厌的女人给豁豁了,她这一顿早午饭吃得忒不是个滋味,压根没有一点饱腹后的满足福走出餐馆的时候,因为心情不畅,连带着明媚的色,都被她鄙夷了起来。

回到住处,林月歌赶紧洗了个澡,她要洗去全身被尤霞传染的晦气。

旁边的手机一直在嗡呜响着,“醉赤壁”的歌声在浴室,共鸣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林月歌刚穿好衣服,因为铃声声音太响,也没看是谁,随手接羚话。

“……吃?还是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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