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中国人民都“五行缺饭”,要不怎么叫“舌尖上的中国”呢。

皮皮佳曾替好友分析过,正如有人抽烟抽的是寂寞,喝酒喝的是忧愁,堂堂白富美迷恋卫生状况堪忧的街头小吃,其实是喜欢那种热热闹闹的氛围。

何唯想了想,好像无法反驳。

从记事起,独自在家吃饭就已是家常便饭,保姆照顾得再妥帖,终究无法替代家人的陪伴。所以每次一家三口齐聚餐桌旁,都令她开心雀跃。

何况,今天还是四个人。更热闹不是?

何唯刚坐下时,暗中留意了一会儿斜对面坐着的两人,发现他们无论是对话,还是眼神都挺正常,她就放下心,同时也为自己的“多心”而惭愧。

这就要怪皮皮佳了。

据她自爆:小时候看《封神榜》,凡有点姿色的女的都是妖精变的,于是再看向对镜画眼线的妈妈,突发奇想,妈妈会不会也是狐狸变的呢?要不要骗她喝点酒,看是否会露出尾巴。

还没完,后来看家庭伦理剧,什么妻子的诱惑,老公的意淫,每当她看到妈妈和别的叔叔说笑,又突发奇想,会不会其实这才她的爸爸……

何唯无语,你跟你妈多大的仇?

皮皮佳狡辩,这叫怀疑精神!科学精神!狐狸精都出来了还谈科学呢。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真有人成精,也是坐对面那位。

坐姿端正,目光得体,说话也不带脏字,堪称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一枚。何唯在心里翻白眼:精神分裂的野蛮人。

桌上十多个菜,何唯最偏爱的是煎带鱼,表皮煎得金黄到暗红,口感酥脆,鱼肉入味又有嚼头,是青姨的拿手菜之一,今天发挥得格外好。

青姨的老家习惯把带鱼叫做刀鱼,何唯也跟着叫过,每当这时,成长于江南水乡的田云岚都会忍无可忍地纠正,在她看来,长江刀鱼才是至尊美味,当然如今也贵出境界。

何唯的筷子再次伸向带鱼时,撞上另一双,蛇纹木筷发出一声脆响。

听到一声轻咳,是妈妈的提醒,餐桌礼仪。

可是何唯想,就是因为礼仪,才没把这道菜搬到自己面前,一不留神,居然只剩最后一块了。她毫不客气地夹住。另一双大概也是同样心理,夹住另一头。一段无辜的带鱼,就这么僵持在盘子上方。

对方忽然一松,像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哼,何唯不屑,她才不要他的谦让,也跟着放手,然而,带鱼并没有落回盘中,而是被另一双筷子夹起,果断而迅速。

何唯呆住,居然使诈!

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夹了鱼送到嘴边,然后,又放下,放进自己的碟子里,端起酒杯,被酒杯挡住的嘴角似乎上扬了一下。

他怎么不吐口唾沫以示主权呢,还亲一下。难道她还会去他碟子里抢?

太过分了,何唯看向另外两名目击者,结果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幕尔虞我诈,不知什么时候又聊起生意上的事。

何唯气得脚痒痒。

她随便夹了个菜,闷头吃,鞋底在地板上来回蹭了蹭,估准了方位,踹出一脚。对面人身子明显一震,嘴里还含着酒呢,所以就华丽丽地呛了。

何天奎问:“是不是伤口疼?那就少喝一点,自家人不用客套。”

周熠用餐巾抹抹嘴:“不碍事。”

小插曲过后,周熠也加入聊生意经。

他们谈的事,何唯也知道一点,瑞和自主研发的一款纯电动车,刚预售就被某外资品牌起诉,称外观和技术等诸多方面“类似”,涉嫌侵犯知识产权。

瑞和法务部正在准备应诉,并请了专家对各项指标进行专业评定。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天奎对于结果倒不担心,只是担心不能速战速决,影响销售和企业信誉。

田云岚提起某一桩折腾了两三年的侵权案,“前段时间终于判了胜诉,是不是这个给了他们信心,也想借此来打压咱们?”

何天奎对这种“相提并论”颇为不满,“他们那是明显山寨,早就应该判侵权,整顿一下国内市场的乱象,不然永远是‘劣币驱逐良币’。”

周熠现在开公司的配车,就是瑞和自产的插电混动车,他分享了用户体验:“市内用电,长途用油,没有续航焦虑,开惯了油老虎,换一换感觉还不错。”

何天奎问:“你以前开什么车?”

“北京吉普,牧马人,大切,几手的都有。”

“像是你的风格。”

周熠自嘲道:“装酷而已。”

何唯哼了一声,引来六道视线。她撇撇嘴,餐桌礼仪已经不能约束她了,她还在怀念那最后一口带鱼的滋味,恨恨的味道。

好在没人跟她计较,何天奎说:“这一次的纯电动车,综合续航有所突破,长途也没问题,支持快充模式,哪天有空,去选一辆。”

周熠道谢,田云岚接了句:“偶尔换一换风格是不错,不像有些人一成不变。”

何唯嘴快:“我爸一成不变地爱大奔。”

除了偶尔也会为自家车“代言”,何天奎的座驾始终是奔驰,最老成持重的款型,无一例外的黑色。他解释:“当年你爷爷送我的第一辆车,就是奔驰,老款,结实,几次帮我化险为夷。”

他暗叹一声,“这个时代,一切都瞬息万变,能有一两样一成不变,也未必是坏事,对不对?”

这话已有所指,田云岚飞出一记眼波,然后垂眸。

当年两人定情,他送她的车,也是奔驰,白色。

对于这种级别的眉来眼去,何唯见怪不怪了,这两位,外人面前“何总田总”叫得官腔十足,偶尔也有“何先生、田女士”这种低调秀恩爱版本,私底下“奎哥岚妹情意长”,她被虐了二十年单身狗。

不过,她还是抬眼看对面。

只见周熠垂着眼,手里端酒杯,嘴角含笑。

何唯想起个好笑的事:“嘉扬哥他爸也是,开车只开奥迪,手表只戴劳力士,送他的成年礼都是迪通拿,他妈就更绝,买包只认LV,偶尔送个给阿姨,阿姨拎出去买菜,卖菜的都一脸嫌弃,买个姜蒜还要什么塑料袋,扔包里不就完了?”

田云岚没忍住笑,但也提醒道:“要叫陈叔杨姨,人前人后要保持一致,这么没礼貌,让你周叔叔笑话。”

何唯看着对面,他?笑话她?哼哼。

周熠的确没笑话何唯,而是淡定地吃起了带鱼,细细咀嚼。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何天奎总结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打官司这种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只要顾律师表示有信心,咱们也就不操闲心了。”

何唯一下子捕捉到“关键信息”。

两年前,瑞和汽车经历过一起侵权案,只不过是原告方,被国内另一家车企抄袭多项外观特有设计。因为有地方政府充当“保护伞”,对方有恃无恐。陈嘉扬就推荐了他这位大学学长,在一线城市知名律所专门负责涉外知识产权的顾律师,虽然“大材小用”,但官司赢得漂亮,顾律师因为父母年迈,回到家乡与人合伙开间事务所,瑞和就把他聘请过来当法务顾问。

何唯对此人印象深刻,不为别的,因为他外形出众……她脱口而出:“顾律师还是那么帅得人神共愤吗?”

何天奎逗她:“怎样算人神共愤?比小陈还帅?”

田云岚与老公交流了一下眼神,提议道:“让嘉扬有空过来吃顿饭吧。”

这话题转换得有点突兀。

刚才还大咧咧把“嘉扬哥”挂嘴边的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她用筷子在自己的碟子划拉着,小声说:“让他来干吗?”

田云岚给她盛一碗虫草花响螺花胶汤,“吃顿便饭而已,好久没见了。”

何天奎则是问周熠:“老陈家的儿子,你以前应该也见过,还记得他吧?”

周熠端着酒杯,轻轻摇晃一下,“没什么印象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掠过对面,对面的人视线微垂,睫毛忽闪,脸颊比刚才多了点淡淡的粉,像是敷了一层薄而细的胭脂,让他想到一个词,粉面含春。

何唯的羞涩也只停留不到一分钟,就恢复自若,语气随意道:“跟他说是没问题,能不能来就不知道了,他最近忙得很。”

田云岚笑:“要说忙,谁不忙?咱们这一桌上就一个闲人。”

何唯立即抬眼看对面。

田云岚无语:“别看了,就是你自己。”

***

当晚何唯与陈嘉扬通电话,他一口应下。还说要好好准备两份礼物,跟她探讨:“要不带点好茶?我知道叔叔对茶有研究,阿姨喜欢白茶,你是喜欢每种都试一下,对了,知道‘三茶六礼’不?”

“我只知道左麟右李。”

“这要是在古代,这一环节就叫提亲,接着是下聘……”

何唯打断:“陈先生,醒醒,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那边笑,“我都想到洞房花烛了。”

陈嘉扬的调戏大多点到即止,这也许就是太熟的两个人忽然变成恋人的后遗症,双方都需要时间适应,而且还要给对方时间适应……这样一来,多出了个“时差”,而有些该猝不及防发生的,火花之类的东西,稍纵即逝。

这一次,他话题一转,说起了周熠。

据调查结果显示:他这些年辗转了多个城市,用脚丈量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工作变动频繁,属于流动性较大的人口,查起来比较费时,但是经确认,既没有案底,也不是老赖,顶多有几张超速违停罚单……结论是,这基本算是个好人。

何唯不由松了一口气。

陈嘉扬语气却没有放松:“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大意。”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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