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之步入厅堂时,那锦衣玉冠的贵客正靠着凭几,神情自若地翻看一卷书册,俨然一副在自家地盘的悠然模样。
萧行之眸底的深意随之浓了些许,再抬眸时嘴角噙了一抹淡笑,上前几步抬手行礼,恭谨谦逊,“不知殿下驾临,萧某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那人搁下手中物,起身回了一礼,甚是和颜悦色,“先生言重了,小王此番不请自来,恐是扰了先生清静,是小王该向先生赔罪才是。”
萧行之连道“不敢”,将其再度请入坐席,便将先前仆人奉的茶水撤下,亲自取水煮沸,再将茶叶碾碎用以滚水冲泡,最后将碧色茶汤倾入白瓷盏中,一盏置于人前一盏置于身前。
盏中轻烟扶摇而上,氤氲至眉宇之间,无端淡却了三分清冷。
司马纬见他这番处之泰然的模样,不禁心发感慨,饶是金陵城的王孙公子风流俊逸者多如牛毛,却无一人如眼前此人这般芝兰玉树、雅人深致,想来也唯有如此风姿才当得起当世大家之高徒吧?
倘若传闻不假,此人不仅尽得良浔真传,还……
这一念起,他眸底浮起了一丝热切,萧行之恍似未见,只打了个“请”的手势,“寒舍鄙陋,以这旧岁粗茶招待殿下,委实怠慢了。”
他平直而温和的语气里含了一丝歉意,分寸拿捏得刚刚好,不至于少至敷衍或多至谄媚。
司马纬恍然回过神来,忙端起了茶盏,借着低头品茶的功夫平复了心念,他轻啜茶水,而后挑眉含笑地放下茶盏,打趣道:“这便怪了,先生说这茶是粗茶,可小王品着却比府里的贡茶还要甘醇几分,莫非是经了先生这双妙手的缘故?”
萧行之淡然一笑,“殿下抬举了,这尘下泥沙岂能与空中云华相提并论。”
“先生过谦了。”司马纬听出他话外之意,颇为不认同地摇头,“先生芳兰竟体丰标不凡,又如此谦逊守礼,着实令小王钦佩不已,今日有幸结识先生,小王始才明白何谓‘相见恨晚’……”
萧行之但笑不语,只见司马纬话音顿了一顿,转而郑重其事道:“不瞒先生,今日小王冒昧造访,实乃有不情之请想要麻烦先生。”
萧行之将手中茶盏轻轻搁下,温言道:“殿下但说无妨,若是萧某力所能及之事,自当为殿下分忧。”
“先生可知晓前些日子的林家叛国案?”司马纬观他神情,缓缓问道。
“略知一二。”萧行之微一挑眉,似有些不明所以,“不知殿下何出此问?”
“唉……”司马纬先是长叹了一声,而后才满目忧愁地娓娓道来,“近年来朝中奸佞当道,屡屡以卑劣手段打压忠良之臣,林家忠心事主,不愿与那等小人同流合污,这便遭了构陷,平白背负了叛国卖主的罪名,圣人视听遭人蒙蔽,林家冤屈难洗,上下百口人便俱都身首异处赴了黄泉……”
萧行之闻言有些叹惋,“既是遭人陷害,当有蛛丝马迹才对,若能拖一拖时日,兴许便有转圜的余地,可惜了……”
“先生说得正是,只叹小王才浅学疏人轻言微,既找不到法子证明林家清白,又无法说服圣人改变旨意,林家发生如此惨案,小王委实负有不可推卸之责。”司马纬一脸沉痛之色。
“人事已尽,殿下又何必自责?”萧行之出声安慰。
“然而此事并未了结……”司马纬直直地望着他,目光忽而变得隐晦而犀利,“先生,小王敢问先生一句,先生此番出现在金陵城,可是为了何人何事?”
明知故问,若非是仔细查过了他底细,司马纬又怎会这般急切地亲自登门?
萧行之亦故作不知里头的诸般缘由,只不闪不避地将眸光迎了上去,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听闻丽人阁的薛羽衣一舞千金名动金陵,殿下可知她的一曲槃舞共踏出鼓声几何?”
司马纬摇头,薛羽衣之舞由来令看客应接不暇心猿意马,谁还有心思去数那无关紧要的鼓声?
萧行之复又问道:“萧某亦曾听闻,淮水边上时有丝竹之声缭绕,如同仙乐一般,然殿下可知临水浣衣的人家唱的又是何名目?”
司马纬再度摇头,若问乐伎所唱为何,他倒能答出一二,可这寻常人家唱的多半是信口拈来的俚语,他哪曾认真听过?
只是,他问的这些又与自己所提的问题有何关系?司马纬很是不解,“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萧行之温声道:“让殿下见笑了,行千里路,赏人间事,这便是萧某在此的缘由。”
司马纬将先头打听来的消息合计一番,略一沉吟,索性开门见山,“先生见谅,小王此番试探实乃逼不得已,今日小王只想一问,朝堂风云诡谲,小王孤掌难鸣,先生可愿助小王一臂之力?”
他说着将一玉牌搁至案上,朝萧行之那头推去了些许,未竟之语皆在此举之中。
萧行之眉梢轻轻一挑,又将玉牌推了回去,在司马纬颇是紧张的目光下舒眉一笑,“殿下放心……”
一晃数日。
天刚破晓,朝露未晞,凌歌正酣睡美梦,冷不丁被飞燕的小肉爪给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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