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5年农历二月三十日,己未,昭宗皇帝神主祔太庙,礼院奏昭宗庙乐,曰咸宁之舞。朱温早已回了汴州,不愿参与这等琐事。
这一日一早,少帝便领着臣僚太庙祀礼,只觉上下诸人颇是不宁、窃窃私语。少帝惘然无知,想问却又不合程序,又担心没个人来告诉自己。看样子,这宫里是出了什么大事。
廷谔在旁看着少帝脸有疑惑,趁着庙乐之时,唤过身边的黄门内侍阿德悄声叮嘱了些什么,那阿德点头称喏、躬身退下。
这边厢庙乐庄严沉肃,那下里却尽是交头接耳,甚至有好几个大臣竟然掩面长泣。少帝越发是不安心。
廷谔也是奇怪,只见身边几个控鹤亦在悄声议论,细声听去只模糊在说九洲池。
“九洲池?那里会有什么?这大冷的天,谁还会游湖不成?”廷谔心中不解,抬眼望着前方。
太庙里乐声攀梁绕柱。因离少帝最近,那少帝见控鹤附耳悄议,只余个廷谔巍然立在那里,恰好,二人眼光相撞,少帝右手划拉了两下,意思是让廷谔过去。
廷谔愣了下,不做他想,趋步上前。因为臣僚皆在私声议论,太庙里乌压压的君臣,故而谁也没将心在少帝身上。
“你且去问问你身旁的那两员控鹤,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
廷谔称喏退下,小声向身边两人打听了起来。少帝只见那廷谔一脸不可置信,旋即又归于波澜不惊,不消片刻,又趋步上前来报。
“回陛下,他们在传昨夜九洲池枢密使蒋玄晖诛杀德王等九王。”
“德王?九王?”这消息如惊雷一般,将少帝惊诧得喊了出来。幸而庙乐声大,否则怕是众臣皆知。
“是。”廷谔抱手作揖,退身正位,只余下少帝惊怔当场。
那少帝好容易回过神来,泪水奔涌、悲戚莫名,越是哭越是想忍,越想忍却又越是哭得厉害。
殿内裴枢、独孤损等列在前位的大臣看得,也不确知皇帝哭先帝还是哭诸王,只是见14岁的少帝哽咽难鸣,心中亦是不忍。说到底,他们虽是朱温一派,却也是从小习得经史、以忠君爱国为己任。少帝虽幼,终归是天下之主,始终是他们的君。若非生逢这样的乱世,他们又何尝想作这不忠不义之臣?
蒋玄晖在旁看得全程,心中却颇是一凛:“昨日之事,我已经是照顾了宗室的颜面,饱食痛饮方才送他们上路,更以白绫缚颈,给他们留了个全尸。可是消息不胫而走,这一早便是传得宫内上下议论纷纷,这殿内亦是不能止。到底会不会给我带来什么祸事?莫不是真验了那句第二个朱友恭?不会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天下已在元帅手中,这事早晚要做,不过是体面不体面罢了。我若是不做,自有他人邀得这番荣宠我既然要做,却也拉不上别人来做这等替罪羔羊,只能勉力行之。但,那又能如何?不过是些皇子而已,又不是弑君,难不成还有人来兴师问罪不成?”这么想着,蒋玄晖的心才稍稍安了安。
但他又转念想着:“何太后这段时间时常差阿秋阿虔诏我入宫哭诉,真是令人生厌。但此刻正是挟天子之际,我没必要与她们母子交恶,毕竟日后禅代,还希望她们二人能乖乖配合。待我回宫后亲自向她们母子交代一二,堵住这母子之口,免教她们二人徒生事端。”
柳璨、张廷范等人在旁,却是颇为妒羡,直想着这蒋玄晖真是厉害,一声不吭便做下了这般大事,前番弑君、不伤毫发,此次诛王亦能保身。想来这朱温还是更加亲厚蒋玄晖,否则,何以事事皆借他的手?二人想到此,自勉当场。
这太庙之行,于少帝而言,犹如人在梦中,脚下绵软,心中惧怕,想到诸位兄弟,更是哀恸伤心。可是,太后的教诲犹在耳畔,这殿内大臣犹如朱温的耳眼,自己只能忍声吞泪。
好容易回到宣和殿,放声痛哭。那太后早上不久便闻知了那消息,在椒兰殿中抹泪不止,却又不敢声闻于外。待到少帝回来,便从椒兰殿过到宣和殿中,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廷谔在殿外值守,殿内早遣散了宫人婢子,只留下阿秋、阿虔在内侍候。
“母后,他们何时来取儿臣的性命?何时来取这大唐江山?”少帝不问为何要杀诸王,心中早就明白自己已是鱼肉,不止他们母子,这大唐江山亦是刀俎之上。
“九郎……”太后痛失长子,无力安慰少帝。
“母后,既然要死,为何不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死?为何要这般折磨我们?”
“……”太后无声,只是哭泣。
“父皇,如果你在天有灵,为何不护佑皇兄?为何不保佑你的孩子?为何要眼睁睁地教贼人屠戮同明殿,尸骨无存?父皇……”
太后只得将少帝抱在怀中痛哭,无言无声。
殿内母子痛哭不已,旁边的宫人亦是啜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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