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4年,十月十九日,邠州。兰生已经走了5天。

令欢日日提心吊胆,但要来的始终还是来了。申时吃过饭,节帅房中的丫鬟来派差事,催着院里的粗使婢子给令欢梳洗打扮,天黑后送到节帅的凤歌院。

令欢被粗使婢子领着来到湢音同必室。这府伎们时常被召至宴乐歌舞、甚至款待宾客,故而日常梳洗打扮自是常事。为着方便,便在这几进院子聚集之处,修了一湢室,供几个院子使用,不与其他人共用简陋浴池。

这湢室设在水源附近,旁边专门建了配套的炉灶。这房中分为几个独立的小间,进得其中一间,只见一条专门的排水道,大小足够容下个浴斛澡盆,旁边再放着衣架和比较大的浴床,便于挂衣裳布巾,还能舒舒服服地坐着洗澡。

这是令欢第一次进到湢室。之前只是在旁边的公共浴池。这浴池比之湢室则要简陋得多:在地下挖个大的池子,池壁和池底铺上石条青砖,在水源和浴池间加个炉灶,把冷水加热后注入浴池。因为浴池较大,可容十余人同时洗浴,所以这水质、温度,便比不得湢室那般讲究,水时热时冷,全靠运气。

令欢年纪尚小,两个粗使婢子一边自顾自地聊天说话,一边将那澡豆香药花汁撒在水中浸泡,散开令欢的童髻,先用密齿梳篦了一遍令欢的头发,直扯得她头疼。再让令欢跪着伏身在侧洗头。待洗完头发,再帮她浴身。

令欢第一次享受这般待遇,又心内忧惧待会儿的“宠幸”,全程都低头不语,听着旁边两个婢子聊天。

“前些天那个孩子,也是你我洗的身,唉,想起来真是可怜呐。”圆脸婢子叹道。

“这几日我忙着其他事,都没空跟你说起这事。你可听说那孩子送出去时的惨样?听说下身血流不止,浑身上下也没块好肉。”脸颊处几颗雀斑的婢子忙八卦道,毫不理会手中的令欢正听着她俩的聊天。

“听说了。据说那夜里哀嚎的声音,把院外守门的云霞都给听得腿软。你说那云霞这来来往往送进去多少个孩子,也没几个这么叫唤得那么瘆人的。”

“是啊。那孩子性子咋那么烈呢?结果被活活打死。唉!”说着,这雀斑的婢子又浇了瓢水在令欢身上,把令欢激得有点发抖。

“你说,这老爷自从夫人回府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到底怎么回事啊?”圆脸婢子放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谁知道呢。你看那夫人时常咒骂老爷,更是不讳言老爷不中用,怕是雄风不振吧。”雀斑小声笑道。

圆脸婢子“噗嗤”一声跟着笑了出来,徐徐道:“你啊,可别乱说,这话传出去,怕是你我也得吃上一顿打。”

“我自然明白这关系了,怎个跟别人说这种话?也就是跟你悄声议论两句罢了。不过,这全府上下,谁不在背后说呢。”雀斑婢子又忍不住笑了。

“我看也只有这些不经人事的小孩,才能满足老爷了。”圆脸婢子自觉讲了个笑话,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那一旁的令欢听着她们二人调笑,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打抖。

“你看这孩子,被我们给吓着了。”圆脸婢子转而对令欢道,“云裳,你可听我们一句,千万别反抗,闭着眼睛任他折腾,折腾完也就好了。女孩儿,都有这么一日的,可别想不开。”

令欢愈加羞红了脸,垂下个脑袋,两只手交缠,那右手拇指死死地扣在左掌内。

“唉!云裳,你可是一向乖巧,可别关键时刻犯了糊涂啊。这老爷,也就是寻个欢做个乐,如果你把他侍候开心了,他可是会重重赏你的。”雀斑道。

令欢忍不住害怕得流出泪来,又不敢嚎啕,只是默默抽泣。

“你跟这孩子说什么赏不赏的,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知道呢。”圆脸婢子看那孩子在哭,嗔怪雀斑。

“唉!也是。你说那么多孩子,个个都出来,不死也是伤得厉害,少不得卧床十天半月的。”

“算了,咱别说了,看把这孩子给吓的。”圆脸心生不忍,转而安慰令欢道:“云裳啊,你是个聪明孩子,如果哭肿了眼,待会老爷看到,怕是会生气啊。”

令欢听着,更觉委屈害怕,忙去拭眼泪,不想却止不住。

“你看咱俩,唉,就不该说这么多。”雀斑说着,一瓢水又浇在了令欢身上,随即便不再聊天,忙着收拾这令欢上上下下来。

好容易洗完,把令欢的头发擦了又擦,梳了好几次。可是头发晾干毕竟要点时间,所以先给令欢穿起衣服,上着黄色窄袖短襦、下著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肩披绛红色印花罗,为着迎合老爷的习好,更在手腕上系一个小的鎏金银香囊。

三人出了湢室,来到配套的梳妆厢房中。

圆脸在身后不断地换用干毛巾擦头发,以期快点绞干头发,而雀斑则善于上妆,只见她给令欢敷铝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涂唇脂,这七道工序下来,将一个快9岁的女童扮得似个娇俏妇人,配上孩子特有的童真,颇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只是看在老爷眼里,却是人间至美。

这边妆面已成,头发虽未全干,但摸起来也已经不再那么潮,那圆脸便梳起惊鹄髻来,形如鸟振双翼,甚是明媚娇俏。

这一套流程下来,便耗去了15个时辰,已近戌时,府中头更声起,领人的云霞便来了这梳妆室领人。

她看了眼令欢,不禁道出一声:“好个娇俏的美人儿。”

那圆脸婢子堆笑应道:“是呢,否则怎么当得起云裳这个名字。”

云霞一丝浅笑:“可惜瘦弱了些,若能过得今夜,假以时日,怕是不逊那杨贵妃。”

雀斑给云霞行了个礼,道:“你说这孩子会不会跟上次那个孩子一样回不来了?”

云霞撇了撇嘴,嗔道:“这岂是你我能够管得了的?你啊,下次少当着这些孩子的面说这些。”

雀斑连连称是。

云霞看她躬身自省、十分敬畏自己,不觉心情畅快:“你可免了这一套吧。”旋即,又补道:“这孩子倒是好命。”

“怎么了?”圆脸不觉好奇。

“今儿前方传来喜讯,不知何故,那汴军竟然从永寿撤兵了。好像是说那朱温的儿子突发重疾。”

“竟然这么巧?这孩子看来真是好命啊。看来这仗可以不打了?”圆脸又问道。明显这圆脸与云霞交好,故而言语间便没多少忌讳。

“不知道要不要打呢,只是我看今日老爷高兴了不少,从城防归来,便一直开心得很。”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那令欢便跟着云霞来到外面,旁边还有两个小厮。看来,是防着这孩子逃跑,好及时抓获。

几人穿廊过院,走了好一会儿,方来到一院外。令欢抬眼,这院子与别处不同,豪奢之中更显端肃,乌头门上几个鎏金大字沉凝素雅“凤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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