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午休课后,班里的另一位矮胖男生,往门外走时,竟然不小心再一次把白如冰放在桌角的文具盒碰落到地上。那位矮胖男生拾起来,调侃着对白如冰说:“我赔我赔。”白如冰一把夺过文具盒,放进座位里,眄了对方一眼说:“谁稀罕你赔!”

林少平当时就感动得了不得。他觉得这位十分文静、秀气的女生在对待被碰掉文具盒这件事情上,明显是对他更多了一层亲昵的情感,虽然她在对那位矮胖男生说“谁稀罕你赔”的时候,并不知道林少平就坐在不远处看在眼里。白如冰的这种做

法极大地满足了林少平的自尊和虚荣,同时也增添了他的自信心。他相信,他同白如冰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的关系。

白如冰英语口语很好,同时兼修俄、法、德三国语言少平同桌冷铁说她不久的将来也许选修某外语系学院搞主播或翻译什么的。而据林少平观察,虽然她冰雪聪慧,然而她跟画画这种美的基本形式似乎无缘。

林少平眼下就读的这所高中,据说是省重点职业中学。事实上,林少平早在初中时学习成绩就已经因偏科而开始下降,自幼受其班主任老师杨帆、及美术教师田晓月的影响,

他喜欢上了画画。无奈之才来到县师范附职高中的美术班。他也许就是觉得美术班气氛相对宽松,时间也充裕,适合他或她一心钻研文化课而

将来投考综合性大学吧?这样的人在班级里倒也有几个。美术老师经常安排同学们素描,石膏写生。同学们画大卫、海盗、维纳斯女神、巴尔扎克等人的石膏头像,以此训练对线条和比例的把握。有一次,老师还安排了白如冰做肖像模特,这引起了林少平内心里稍稍的不满。在那间明亮的画室里,白如冰在前面足足坐了两个课时,这使得全班男生的目光都得以有恃无恐和专注地打量她。林少平感觉这好比一件混在鱼目中的珠宝,突然无意中

挑出来示众一样,令真正喜欢它并心怀叵测的人惶惶不安。

不过,这倒也为林少平提供了一个机会,让平素里不敢看白如冰的林少平有了一个静静欣赏她的漫长时间和空间。一向下笔神速和准确的林少平接下来发现自己根本画不好白如冰,无论他修改了多少稿,画得多么认真,都和现实中的白如冰相差太远。那天下午林少平的心情沮丧极了,他决定不再画了,耸弄明白一个道理,对他而言,如果能够完整传神地画下白如冰,那白如冰的美就值得怀疑了。心中的美是不可能画出来的,正如珍藏的爱情是不能轻易表达的是一回事。林少平每天都是怀着对一种特殊情感的向往和对一个人隐秘依恋的混合发酵的心情来上学的。

如果有一天早晨,直到打了预备铃,直到下了第一节课,白如冰的座位还是空的,林少平就会觉得内心也被掏空了一样。

在高一下半学年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次,白如冰不知什么原因直到中午临放学也没有出现。林少平坐在那里神不守舍,怅然若失。他一会儿想,她难道是生病了,去了医院?一

会儿又想,该不是她本来好好的骑自行车上学,路上被别的车子给撞了吧?如果是撞了,但愿身体不要受什么损伤。

一会儿他又想,莫非是白如冰邻居家的什么男青年约民去玩儿?他隐约听说,白如冰家住的县直机关附近,外来人口很密集,长得帅气一点的男青年很多,而且,其中有不少心术不正的坏人。

那时候的林少平,气虚体弱,四肢无力,就像得了一场热病。好在,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下了课,他走到白如冰座位的旁边,装作与同学闲聊的样子,指着白如冰的座位问:“哎,这儿没人吧?我坐了啊?”如果有那么几位白如冰在好的女同学告诉他,白如冰的妈妈生病了,她去医院护理了,林少平就会内心止不住地高兴,如果连她最要好的朋友也说不清她为什么没来,林少平就会坐在那里一直发呆下去。

有一回,林少平就是在欲探知白如冰消息而不得的情况下,呆呆地坐在她的座位上。她的桌面上放着她前一天没有收拾好的一个英语练习本,他随意地翻了翻。她的英文字母写得十分秀气而又温柔流畅,却不像他自己的字写得又大又乖张,很不成

体,一点儿都不够草书洒脱流畅,若换上一个并不像白如冰那样已对他深怀好感的人看了,会觉得写字的人是一个粗糙马虎、缺乏恒心、教养

低下的人。但是那天就是他看到过的最标准的英文字母和他自己的最差劲的字的比较是幂幂之中的上天让白如冰留给他的某种爱情的信物,让他索解一个少女心思的情感秘笈或地图,是他兑换某种相思之苦的人质。这种东西就足以让他焦躁不安的心绪一点点平静下来。如果不是旁边的人太多,林少平几乎就想偷偷从英文练习本上撕下来一张拿回去保存了,虽然那上面写的只不过是一些中、外历史的名字解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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