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妈答应你,要是爸爸敢揍你,妈就先揍他!”

说完,她弯腰跟儿子拉拉勾,然后直起身子,这才发现是电梯是往上去的,不禁吐了吐舌头。

叮咚。

电梯门关上了。

于芳最终没能走出去。

她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在那样的绝境中,他们拜托自己发出这个求救信号,如果要找的人真的有能力把他们从那里救出来,那么,自己同样可以向这个人寻求庇护。

如果他们对这人来说很重要,自己这个通风报信的就同样重要。

如果公司都不能拿这人怎么样,公司也就同样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问题是,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这种能力。

要是有,就算公司知道自己暗通罪妖,也可以无忧。

要是没有,今天的事一旦被单位知道,自己就完了。

有还是没有?

不知道。

但可以赌。

赌么?

她看了看身边那个拎着鸟笼的小男孩。

赌了!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要去的楼层到了,于芳深吸一口气,对身后那对母子报以微笑,然后提了提挎包的吊带,走出了电梯。

穿过走廊,她找到了饭盒盖上写着的门牌号。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伸手去按门铃。

可是,那只手在即将要触到门铃按钮时,突然在空气中僵住了。

站在门前,她再一次犹豫起来。

心里再次泛起诸多杂念。

如果救人是毋须代价的举手之劳,那么,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会吝惜见义勇为的机会,毕竟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大侠,每个人也都希望心里这位大侠有朝一日能窜出来大吼一声,然后打抱不平。

但是事实上,救人这件事多数时候是有成本的,随着成本的升高,愿意伸出援手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这也就是面对各种各样的紧急状况,为什么围观群众永远比英雄多。

英雄啊......

如果能称为英雄,那付出的代价一定相当大了。

不顾自己的安危,拯救他人于水火,才能算做英雄。

但是,别人的安危跟自己的比起来,真的是前者更重要吗?

世界上,有多少人会这么认为?

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我上有父母,下有子女,我有我自己的家,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凭什么我要牺牲掉这一切,或冒着牺牲掉这一切的风险,换你一份安宁?

凭什么?

有当英雄的觉悟的人,他们的名字早已刻在了历史的丰碑上,我算什么,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尽管工作岗位很特殊,能接触一些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但也并不证明我就比常人多点啥呀?

所以,我这不叫见死不救。

也不叫无情无义。

我这叫不傻。

对吧?

对,我不能犯这个傻。

思来想去,最终,于芳收回按向门铃的手,转身想要走。

结果,她刚刚转过身,却发现自己迈不动步子。

此时,双腿比她想象的要沉重。

要是就这么走了的话,明天上班,又该怎么面对北北呢?

不,她应该能明白的,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种事,她一定能理解,阿姨有阿姨的苦衷,阿姨可以每天给你带好吃的,甚至可以经常给你买新衣服穿,哪怕在牢房里,也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所以,你能理解阿姨,对吧?

对吧?

真的能理解吧?

能......吧......

想想,一面是绵绵无绝期的黑暗地狱,一面是阳光雨露春暖花开的天堂,中间只隔着一扇门。

这扇门紧锁着,唯一的钥匙就在自己手里,自己没有去开,而是把它扔了,扔进下水道,冲走了,再也找不着了......

她能理解么?

能么?

换做自己呢?

能理解?

于芳后退了好几步,远离了那道门,身子瘫软地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气。

她再次掏出手机,解锁,然后温柔地摩挲着屏幕上女儿的脸。

那张脸蛋真的很漂亮,像一个堕入凡间的天使,没了翅膀,需要被人好好呵护。

于芳流下两行泪水,肩膀微微抖动着,点开通讯录,给女儿发过去一条信息。

“妈妈永远爱你。”

“呼——”

信息发送成功,她揣回手机,最后一次调整了呼吸,然后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叮铃铃铃——

“来了。”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过了一会,防盗门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她的身子佝偻着,脸上皮肤干瘪粗糙,深陷的眼窝仿佛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她拄着门框的手瘦得只剩一层皮,清晰地突着骨节。

她看着于芳,声音虚弱地问:“你找谁?”

于芳没言语,而是拉开挎包拉链,从里面抽出一片泡沫板,那是方便饭盒的盖子。

她把盖子递到女人面前,把有字的一面朝向她。

女人眯着眼,看到上面写着两行字,因为是用鲜血写上去的,字体显得比较狰狞。

第一行是自己家的地址:北二环,珠峰国际,A16栋,12层,1203室。

第二行,只有四个字。

莫征死了!

女人逐渐瞪大了眼睛,一把将饭盒盖抢过来,然后双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看上面的字。

不知看了多少遍之后,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瞅了于芳一眼,然后又回过头,朝屋里看去。

“妈。”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外面是谁啊?”

客厅的沙发上,男人握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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