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个很隐秘的出口,就在两边山壁中间夹缝的不远处,”陆锦生手执一根小木棍在土堆上画出潦草的地图,对兰溪笑了笑:“沿着青玺树一直往东走,约莫大半天的时间就到了。那里有一座小木屋,是我来到这之前暂住的地方,有些医书古籍和不常见的药材都收在那儿,所以我得回去一趟,放心,明天一早我肯定已经回来了。”    兰溪把吭吭唧唧的小狗放在地上,专注地看着那几座随手堆出来的很滑稽的小土包:“可是,他们不是说有流寇上了山?你……”    陆锦生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放心吧,那地方隐蔽得紧,没人会发现。况且我留过记号,每隔三十步便在最近的树干底部刻下一道印子,丢不了,我反倒是比较担心你,给我按时老老实实地吃药,听见没有?那八条腿的石老虎是墨流丹所制,能令百余种□□现形,你拿它来试药,天底下的制毒师怕是九成九都近不了你的身,你便只管安安心心地养好身体,少疑神疑鬼。”    兰溪奇道:“当真能拦住九成九?包括你吗?”    陆锦生撩她一眼,高深莫测地闭紧嘴巴,没回答。    兰溪正兴致勃勃地想要追问下去,忽然听到身后小白狗奶声奶气地吠了几声,回头察看却冷不防和周骋四目相对,吓得险些一个踉跄坐在地上,亏得陆锦生出手将她扶稳,却听周骋咬牙道:“这个,什么玩意儿?”    兰溪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眼光看下去,虽然不明白周骋为什么会连狗也不认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是……小狗。”    周骋的眉毛几乎拧成麻花,脸上的肌肉绷得死紧:“我……当然知道是狗!我问这是谁的狗?赶紧抱走!看着真碍眼!”    兰溪惊讶地看着他,虽然觉得周骋今天有点奇怪,却也无意惹是生非,赶紧跑过来将狗抱起,对周骋解释道:“它叫可爱,是我养的。”    周骋深吸一口气,觉得汗都快要滴下来了:“抱走!赶紧抱走!我看见狗就想上去踢两脚,以后别让狗跑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啊抱走!快点!”    兰溪站得离他太近了,小白狗缩在她的怀里似乎仍能将周骋的恐惧嗅得一清二楚,挥着爪子扑腾不停,周骋咽口唾沫,不为人知地后退半步,怒道:“兰溪!你要是还想接着养这个玩意儿就赶紧把它抱走,否则我现在就叫周伯过来把它拎走煮汤喝!”    陆锦生忍不住笑出声来,结果周骋的眼神和刀子似的,甩过来的时候恨不得刮掉他身上一层肉:“笑屁笑,再笑一声我就让周伯把你拎走煮汤,想放盐还是放糖啊?”    “放盐放糖无所谓,”陆锦生揶揄道:“就是怕你赶不上这锅汤——听说世叔给你留了抄书八十遍的功课,良骐兄手速过人,竟然这么快就做完了?”    周骋杀气腾腾地看向他。    “你看我没用,”陆锦生说:“我没抄过书也帮不上你忙,真的,从小到大都没被罚抄过书,没经验。”    周骋冷笑一声,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走过去:“没经验是吧?没事,老子用拳头慢慢教你,就怕你学到满地打滚起不来!”    陆锦生笑呵呵地点点头:“成,早就想和良骐兄探讨则个,承让——”    周骋猛地冲上来。    他出身富贵,自幼也算是名师教导,拳脚功夫自然不落下乘,招式漂亮里带着凌厉,是和一众狐朋狗友从小打到大地实践出来的,远非寻常贵公子的花拳绣腿能够比拟,可是陆锦生却仿佛仍更胜一筹,闲庭信步般左躲右闪,轻飘飘地消耗着他的体力,甚至还有余暇在他肩头轻轻一掸,指间捏着一根雪白羽毛自他眼前一晃而过,笑道:“瞧,打得毛都飞出来了。”    “去你妈的,”周骋跨步站稳,微微喘着气看向他:“你的功夫是跟娘们……呸,女人学的吗?是男人就站稳了用拳头打一场,藏来躲去算什么能耐?”    他骂得不尽兴,又回头四处寻找兰溪,却见兰溪正抱着小狗坐在树下往这边看,登时怒道:“小兰,你给我把那玩意儿扔远点!你也给我站远点,男人打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都是脏话,再听坏你的耳朵!”    兰溪皱眉,抱着小白狗很敷衍地往后挪了一步,仍像刚才那样蹲下来,见周骋无暇理她,小声和怀里的狗崽探讨:“可爱,你说他们两个谁更厉害?”    小狗呜咽一声,兰溪偷偷摸摸地笑了笑,很是自得其乐的模样,换个语气又道:“我觉得是陆少爷,周骋是个软脚虾,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他肯定要被陆少爷扁成一滩泥。”    然后又换回自己的声音,欣然同意:“是的,我也这样觉得。”她举起小白狗,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它湿漉漉的黑鼻子,笑道:“你看,可爱,我们两个想得一样。”    可爱扭扭屁股,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    不远处,陆锦生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失了平衡,这下周骋可算抓住机会,一手扣住他的手臂连推带折地将人反身弯腰牢牢压制,另一手用力勒住他的脖子:“躲啊?我看你这下还躲哪去?老子今天非得教教你……”    陆锦生一声不吭地使力推拒,可惜受制于人,完全没办法挣脱开,正当周骋洋洋得意地要下一记狠手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安瑟的惊呼声:“你们在干什么?骋哥——”她的声音漂浮不稳,踮着脚跑过来:“骋哥你快松手,别打架!”    周骋一个晃神,被陆锦生借力挣脱禁锢,连旋两步退到一边,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衣裳却还是整齐干净的,鬓发纹丝不乱。    安瑟这时终于跑到近边,想也不想地拖着周骋的衣服往后拽:“骋哥,你再打架,我就告诉周伯伯!”    周骋张大嘴看着他,觉得自己冤得几乎能使六月飞雪:“什么我‘再’打架?难道你只看见我打他?你看看我这衣服再看看他,难道不是我比他更乱些?我……”    “你打了,”兰溪忽然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做出指控:“我看见你打他了。”    她低着头不去看周骋的目光,踢踢踏踏地跑到陆锦生身后,借陆锦生身形的掩盖一脚踩扁那几个画地图时随手堆出的小小土包,不动声色地一一碾平。    周骋看见她怀里的狗就浑身难受,不假思索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抬手一指陆锦生:“你要是个男人,就跟我换个地方算账。”想了想又补道:“换个没人的地方,打到起不来算,事先说好,一时事一时毕,别事后巴巴地找女孩子诉苦,更别像个丫头片子似地哭哭啼啼地找老爷子告状,敢不敢?”    陆锦生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却被安瑟打断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管,但现在不能打。”    周骋不可思议道:“凭什么?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安瑟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怎么没关系?我身体有恙,近来茶饭不思,想请陆少爷为我开两服药,骋哥,怎么这个现在也要经过你允许吗?”    “胡说八道!你茶饭不思?”周骋怒气冲冲地一跺脚:“我怎么不知道你茶饭不思?你……”    “那是我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在看着……”安瑟抿了抿嘴唇,抬眸扫一眼陆锦生身后的兰溪,眼里有藏不住的恨意。    周骋喘着粗气瞪她,忽然一点头:“好……好!”转身便走,脚下的步伐七扭八歪,背影横冲直撞,像一头喷着鼻息四下扑腾的斗牛,浑身上下都烧着怒火。    安瑟低下头,胸口剧烈起伏着,片刻后才稍稍稳定下来,对陆锦生道:“见笑了,陆少爷。”    她身边的小丫鬟得空接过话头,忙甜声道:“可否请陆少爷移步片刻?我家小姐最近真的身体不适,秦老先生上山一趟又不容易,本来是不愿麻烦陆少爷的,可是……”    陆锦生淡淡道:“无妨。”    他回身拍拍兰溪的袖子:“小兰小姐,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兰溪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转身欲走,忽然小声道:“那你明天早点回来。”    陆锦生回头向她笑了笑,春风一样温柔和煦。    他跟着安瑟来到一个荒凉的院子里,这个院子似乎是被装置到一半以后废弃的,藤蔓丛生,别说屋子,连墙都倒了一半,完全没有任何能够藏匿的空间。丫鬟自觉退到院门口把守望风,安瑟则一直走到院墙后面,四下环顾后放下心来,斜眼看着陆锦生,质疑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陆锦生从残垣边摘下一朵小小的蘑菇,端详着没答话。    “我等不及了,”安瑟皱眉看他片刻,忍不住道:“说好的我们合作,我把你带进周家,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兰溪,现在你的位置稳定了,可我怎么觉得兰溪的命越来越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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