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然是在夜晚临睡的时候真实感受到许悠身材变化的,当时他正在看她试穿那件作为生日礼物的新冬衣。原先的秋衣秋裤短了一小截,没办法包裹住她的手腕脚腕,但穿在她身上明显松垮,她单薄得像个衣架。 “怎么吃饭的?瘦成这个样子。钱都拿去买零食了?” 注意到他声音里的愠怒,她嗫嚅道:“……我之前胖了好多,就少吃了。” “你还在长身体,少吃什么?” “……” 他把她抱起来,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储物室,从一个柜子下面移出来一个失踪已久的方形体重秤。他擦干净上面的灰,从抽屉里取来新电池换上,放在她面前:“称一下。” 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异常流畅,仿佛他一直住在这里。许悠脱去鞋子站在上面,标红的数字亮了:23kg。 “平时吃的什么?” “早上一颗糖,一个蛋。中午半个馒头……” 他的眉心紧紧蹙成川字,后面的时间一直在研究怎么让她把掉下来的体重涨回去。三餐从稀粥过渡到稠粥再到正常饭菜,晚上还有一杯热牛奶,她一口都不能少吃;为了盯紧她,他留在苏城的时间从原定的五天延长到七天,再到十三天。从他延长到第七天开始,平城那边就打电话来催了;除了许成周,还有他的妈妈和妹妹。他每次都回答“再过两天就回去”,语气温和耐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许悠得到了一个粉色的翻盖手机,能够打电话、发短信和拍照片。她存储了他的手机号,学着打了一次电话,这种奇妙的小型机器让她感到兴奋。她又存上了苏楠和宋清远等人的电话,备注的时候许蔚然正盯着她,她想了想就把宋清远和韩彻的名字改成了女性化的。 “宋芷柔是谁?” 她一面发短信一面答:“新转到我们班来的同学。” 许蔚然不疑有他,带她上楼去买秋衣秋裤了。这个年纪她身高长得快,他打算给她买偏长一点的。许悠脱去外套,抱着三五套衣裤进了试衣间。 他坐在外面等待,她的外套荷包里面响起叮铃叮铃的铃声,拿出来一看,手机显示“宋芷柔来电”。他想了想,没有接;对方却很着急地打来了第二第三遍。第三遍的时候他接起了,听到对面久违的男声:“你买手机啦?” * 许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试穿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生气了。她以为他只是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过一下就好了,不料直到付完钱出了商场,他都没有说话。 “哥,你怎么了?” “哥?” 她试图抱他的腰,被他像扒拉什么东西一样推开了,他又问她一遍:“宋芷柔是谁?” 许悠的心咚咚乱跳,看到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才知觉被他发现了。她哑巴一阵子,看着他脸上阴沉的神色,小声说:“……宋、宋清远。” “你出息了,编这种名字来骗我。”他冷冷道,“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你都当耳边风了。” “我没和他走很近,就平时一起回家而已。现在天黑得早,我一个人不安全。” “你就不能跟其他人回去?非要跟他一起?” “我跟他还挺好的……” “他对你是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她不解释还好,越解释他越生气,她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去的一路两个人越争越像吵架,他声音不大但每句话都很急很重,特别是对于她编假名字骗他这点,他说她心里有鬼。许悠说不过他,心里越发不爽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明明是你自己小心眼管太宽,不许我和他玩,我说真名字你又生气!你平时不在这里,我想跟谁玩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说我!……” 许蔚然的脸色变得冷厉而苍白,他说:“好,你现在就去,想跟谁玩跟谁玩。”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许悠倒不怕他关门,因为她自己也有钥匙。她开门进去,他正在卧室收拾行李。 看到这一幕她眼睛红了,但还是强撑着不理他,留他收拾,独自坐在客厅看电视。音量被她调得很小,她听见他在房间跟什么人打电话,说买了礼物就会回去。 要走就走吧,反正迟早会走的。 她咬着嘴唇擦眼泪,屋里的响动持续了一阵子就停了,他起身开门出来,去卫生间拿他的毛巾和浴衣。从她面前经过时他根本不看她,径直大步走过去,她被他刺激得心里刀扎似的又酸又痛,低低地哭出了声。 但这次许蔚然变得特别绝情,他拉着行李箱就要下楼。许悠登时嚎啕,连鞋也没穿就冲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腰。 “哥你别走,我错了,我错了……” 他拖着她走了几步才终于停顿,低下头来看她。她的身子滑下去,抱着他的腿趴跪在地上,让他想起她小时候因为自己没有给她买想要的东西而撒泼打滚的情形。从出生起她就没少和他较劲,他妥协过无数次,但在这样的事情上总是她输,特别是在他去平城之后,她的弱势就更明显了。 他弯腰把她拉起来,一点点地拍去她裤子上沾染的灰尘。 许悠不知道那时他已经买好票了,并不是临时生气买的,而是提前买的,因为她哭得厉害他没舍得去。他抱着她坐在沙发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背,哑声道:“以后不许那样跟我说话。” 她抽噎着答应。 而后他低低地和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有些她听懂了,有些她没听懂。但他的要求是明白的,不能单独叫男生来家,不能牵手,尽量不要有肢体接触什么的,她全部答应下来,到最后他轻轻笑了,看样子是高兴了。他很温柔地吻她的额头和脸颊,吻到鼻尖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就放开她站起来,说要准备晚饭。 那天是除夕,夜里吃饺子,他教她怎么给饺子皮染色。许悠包的饺子又长又难看,好在下了汤锅没有散开,她包的都被他吃掉了。往后是放烟花、许愿,这些她习惯进行的活动一项也没有少。 * 许蔚然直待到大年初五才回去,到平城的时候年已经过得差不多了。许成周面色阴鸷,他问:“你去哪了?” “安城。” “放屁!林叔在车站看到你了,说你是从苏城的那个通道出来的。大过年的有家不回,尽往别人家里跑!” 温琳知道他是在苏城那边长大的,十几年了肯定要更亲近些,并不好骂他什么,看丈夫要拿晾衣杆来打人,忙拦住说:“回来了就好了,犯不着再生气。” “你不打,下次他还要去!” “好端端的妹妹在这里,没见你管她,反倒成天惦记那个小蹄子,电话单上全都是苏城的号码!” 许蔚然没有办法把许悠和许思音放在同样的位置上,许思音生下来就有父母看护,什么都不缺,相比之下许悠要可怜多了。她是他养大的,他习惯被她依赖,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在那边过年,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他站在那里不躲也不动,许成周打了一个多小时才解气,晾衣杆因为打击的力度太大变得弯曲,最后被扔在地上,哐啷一声脆响,把站在二楼观望的许思音吓得大哭起来。 “我还查你电话单,往后再让我看到有苏城的号码,我就没收你的手机,你也别想再出远门!” * 后来许蔚然就换了新号码;他跟许悠打电话用的是另外一张卡。因为怕她联系的时候他来不及换卡,他另外买了一个手机。 “不要打原来的电话号,那个换成其他人了。” 许悠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听他这么说就把联系方式改了。那时他还在寄宿高中,长假的时候有交换和夏令营之类的项目,他每个都报了,以便在游学和回校的时候找空隙来苏城看她。但也因为这个,从过年以后开始他能来的时间就变少了,最长的不过六天,有时只能待两天。他说等高二下学期获得保送名额之后不用参加高考,高三会空出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来,于是她就一直盼着小学的最后一年赶快过去。 在许悠升到六年级不久,苏楠忽然要转学了。她告诉许悠说: “我爸工作调动,我要转去平城读书,还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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