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源村徐氏祠堂里,通电的仿古大红灯笼挂满两侧悬梁。
灯笼发出的橘黄色灯光投射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如同给屋子披上一层黄色薄纱。
堂屋向里的正中间,横摆着一张硕大的黑漆香案。
两只锈迹斑斑的铜鼎香炉分列香案两侧,里面分别插着一只大红蜡烛。
蜡烛火焰徐徐升腾,光影摇曳,照耀在香案上方一幅高约三米左右的巨幅画像上。
画像用粗细均匀的线条勾勒出一具古装人物形象。
人物头上挽起高高的发髻,面部饱满圆润,长须飘飘,似笑非笑。身着敞口束腰长袍,腰系佩绥,脚着浅履。
人物尽显一副雍容大气、仙风道骨之态势。
人物旁边,写着两个小篆大字:徐福。
堂屋门口处,一个人双膝跪地。
在他面前,七个执事端坐于太师椅上,交叉相对分两侧排开。
执事手中分别握有一根两指粗细的青冈木杵杖。
青冈木又称铁木,其材质紧密,坚韧度高,如同铁一样浑实耐用。这种木材生长极其缓慢,百年才能长一指宽厚,主要生长在南方气候湿润区域,而且仅在悬崖峭壁边缘的老箐林里。
这种木被风水界视为珍宝,很多风水法器都要用到这种木材,比如登龙杵、定龙针。
堂屋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族人。
“进前……”主执事徐恒忠用低沉而尖锐的声音喊道。
“行杖礼,砥肉身,淬心性。”
只见徐天水双膝着地蹒跚向前,来到第一个执事近前。
执事斜举杵杖,“啪”的一声,杵杖落在徐天水背上。
徐天水眉头深皱,牙关紧要,面上显出痛苦的表情。这青冈木打在身上,似火浇火燎,疼痛程度不亚于青竹条抽打的效果。
第二杖、第三杖……每个执事鞭打三杖,共二十一杖。
行完杖礼,徐天水已经面如纸色,额上渗出虚汗。
“饮血砂,涤余孽,明本志。”
徐恒忠话音一落,只见村医徐道君佝偻着八十岁的身躯,颤颤巍巍走到香案旁,将一只土碗递给徐天水。
碗里装着一种黑红色的粘液,如同杀年猪时从猪胸口掏出来的“槽旺血”一般,看着颇为瘆人。这就是龙砂虎血。
徐天水接过碗,迟疑了一下。
他心想,祖先为何会定下饮龙砂虎血这样的规矩?中国古代祭祀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但是不论各地各族,在族祭典礼中,有着奇装异服、念经数典、载歌载舞的,也有行皮肉之苦、纹身刺字、歃血立誓的。
行杖礼也就罢了,可以认为这是祖先接纳族人的一种考验。歃血为誓也很常见,这是要求族人表忠心的一种仪式。但是饮龙砂虎血就令人费解了。
执事说龙砂虎血本是岭南巫医祭祀时用的一副药方子,为何先祖要把巫术文化中的一副药方子写进族规?难道先祖们曾经和岭南少数民族有过特别的交集?为何不是饮酒而是要饮龙砂虎血?
如果说巫术文化里说龙砂虎血能够洗清人的罪孽以及能和神灵沟通,那其他一些少数民族文化里也类似的传说,比如贵州苗岭的一些苗族部落就用山泉水兑茼蒿汁液做成圣水,说是饮了同样能祛除罪孽,受苗祖庇护。
记得大学时上选修课,听老师专门说过这件事。
其实茼蒿汁液本来就有杀虫的功效,而苗岭山脉地气湿热,容易滋生寄生虫,苗岭人最常见的疾病就是寄生虫引发的各种痢病肿痛。
苗岭圣水,原来就是苗岭人先祖自行摸索研制的一副治痢疾的药方。
而龙砂虎血,则主要由蛇皮、鸡冠、猫爪草制成。在中药里,蛇皮倒是有明目、祛风湿的作用,但是鸡冠据说会积淀鸡取食摄入的重金属物质,民谚谚语就说“十年鸡头胜砒霜”,而猫爪草也有轻微毒素。这三种物质合在一起,不仅没有药效甚至还可能有毒。
先祖们为何要让子孙饮这龙砂虎血呢?一连串的疑问在徐天水脑里快速闪过。
但是事已至此,徐天水就没有再多想,仰头将龙砂虎血一饮而尽。
强烈的苦感迅速充溢口腔,咽喉,食道,直至胃里。
徐天水因为听执事说龙砂虎血其苦无比,此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这苦味的猛烈程度还是超乎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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